第53章(2 / 2)

他与尼禄对视一眼,神色出奇地镇定。

押解罗德的,是个蓄着络腮胡的近卫。

尼禄认识这个近卫。这人跟随皇帝多年,算是他的心腹,地位相当于近卫军长官。然而,多疑而胆小的克劳狄乌斯因为卡里古拉的死,没有授予他正式的头衔。

尼禄握着刀柄的手不停抖,下巴也是,冲络腮胡说道:把你的手从他肩上拿开!

这是皇帝的命令,多米提乌斯大人。络腮胡淡定地说,我们必须把他送到叙利亚去

给我闭嘴!尼禄红着眼睛说,他是我的亲卫,是属于我的财产。除了我,谁都不准动他!

现在他不是您的亲卫,大人。他是罗德·法恩。络腮胡说,他是罪犯的儿子,现在又因为失职导致火灾。流放已经是减刑了。

我交过保释金,以我的官职和家产做过担保。尼禄高声道,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出尔反尔流放他!

皇帝对任何人的任何财产都有任意处置的权力,大人。络腮胡说,您不能违抗皇帝的命令。

我会与皇帝商量,尼禄克制着情绪说,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络腮胡没有表情地说:我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武夫,您与我辩论是没用的。我们今天一定要带走他。

你尼禄用匕首指着他,刀尖在雾气中抖动着。

雾气越来越浓,缭绕在尼禄的耳鬓。山风很冷,他却热血上头出一身汗。这种诡异的、又热又冷的感觉,仿佛一只体魄寒冷的鬼在朝他耳边哈热气。

别再挣扎了,尼禄。罗德开口说,你放我走吧。

尼禄双手紧握刀柄,面色铁青,任何人都不会带走你!任何人!

罗德看着他又青又红的脸,转头对旁边的络腮胡说:我要跟我的主人单独说话。

络腮胡沉默一会,深沉地说:你们只有半小格水钟的时间。

几句话而已。罗德笑笑,够了。

于是黑压压的近卫军往两侧列开,腾出一条细细的小道。罗德领着尼禄走到空旷的崖边。

罗德伸出被捆绑的手腕,凭空抓一把白雾,让我跟他们走吧,尼禄。

尼禄牵过他的手,相当冰冷。他们的指间还戴着之前定制的金戒指。

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尼禄用刀尖指了指天,就连神也不能。

罗德笑道:只是流放而已。或许是去矿区做苦力,又或者是看守庄稼地

不,你没去过叙利亚,你不懂那里的境况。尼禄正色道,流放的犯人,没一个活过一年。那里充斥着饥饿、暴力和劳苦,而生活的黑暗会滋生堕落和犯罪。一向身份优越的你,定会成为恶人的眼中钉。你受不了的,罗德。

尼禄抱住他的双肩,笃定说道:我要说服皇帝撤回命令。

罗德垂下眼睛,望着脚边游荡的白雾,反问他:你听说过有皇帝收回成命的吗?

这一问扎在心上。尼禄宛如清醒,一时语塞。

他让法院退还保释金。罗德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铁了心要给我治罪,不惜跟以善辨为名的法院大费口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承认吧,尼禄,罗马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会把你慢慢拉进和我一样的境地。

尼禄果断说: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罗德说着,往山边迈出一步,而且,我已经烦透了这样的生活。

山顶的云雾在脚下滚动,宛如盛沸的镬汤。抬眼望向极远处,一道亮金的阳光紧咬天边,如熔化的金属一般焊接云天。

罗德凝视那道光,突然唤道:卢修斯

这是尼禄许久之前的小名。他反应一会,应道:怎么了?

罗德仿佛没听见,自言自语道:卢修斯

他眼睛低垂,脸庞染有天边的淡金色。尼禄一边望着他令人惊艳的气质,一边强烈预感到一场大劫即将到来。

悲剧的前提必须是美,本质是美不容于世。

卢修斯罗德接着又唤一次。

尼禄莫名悲从中来,我就在这,罗德。

罗德转过身,垂着眼睫懒懒看他,那双通透的黑眼睛冷不丁撞过来。

他以阅尽人事之眼,看破整个世界不过是生灭和衰变的组合。但他此刻妄图从万千流逝之中,强行给这一刻命名为永恒。

他忽然凑近,用力吻尼禄一下,凑到他耳边说:这次换我。

山风猛烈灌进尼禄的耳朵。他依稀听见这句话,头皮发麻。

就象之前奋不顾身倒进他怀里一样,罗德推开他,闭着眼睛,直直倒向山边的云雾里。

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瞬间而已。

尼禄还很懵,没意识到罗德已经跳崖,就象圣徒跟随神明一样,出于本能跟上去,也要踩到云雾里。身后的近卫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他。

尼禄在混乱中跪在山边,愣愣的神情,象痴傻一样,用手来回抓着翻滚的白雾。

翻开手掌,白雾蒸发般散去。尼禄眼角鲜红,死盯僵白的手掌。

这一瞬间,他听到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同时迸发出嘲笑。

轰的一声,脑海聒噪起来,脊柱仿佛硬生生抽离身体。尼禄昏死在崖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道歉!HE!嗯!

第63章克劳狄乌斯之死

尼禄最爱的亲卫自杀,成了坊间爆炸性的话题。罗马的文艺领域得到新的灵感,戏剧和音乐一时涌现不少悲剧故事。

人们普遍对死者更宽容,更何况是自杀这种悲壮色彩的死亡。天性解放的罗马人崇尚死亡和爱情,罗德的死同时符合这两点。于是舆论陡然扭转,从讽刺转向美化他们的关系。

然而,这件事很快就被另一个新闻盖过风头:皇帝病危。

这意味着罗马要易主了。

阿格里皮娜坐在铜镜前梳妆,用黑头纱挽出式样朴素的发髻。她看起来很平静。

女奴用潮湿的木条沾取雌胭脂虫的脂肪,试图涂在她紧抿的嘴唇上。

我不涂口红。阿格里皮娜瞪她一眼,拿起木梳梳理鬓边的碎发。

刚给医生结完账的家奴走过来。所有种类的奴隶中,家奴地位最高,相当于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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