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小孩子,不厚道!”
“那的确是她外祖父所绘,算不上骗呀!我刻意学了做旧技术,用的全是老纸老墨,你不说,无人知晓。”他一手持缰绳,一手偷偷环上她的腰,“你若疲倦,靠着我歇会儿。”
阮时意才不上他的当,身子坐得更直。
“你究竟在忙什么?找到两截晴岚图的下落,却刻意瞒着我?”
“上回说,想要答案,就得……嘿嘿!”他嘟嘴作了个“亲亲”的表情,“当然,你要是不想知道,单纯想亲我,直接亲,我不介意。”
阮时意扭头避开他的温热气息,要不是马儿背高大,她早跳下地,不搭理她。
徐赫伸手揉她入怀,幽幽叹息:“再不亲,你得多等上一段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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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时意从梦中苏醒时,脑中仍回荡徐赫那句话。
不管她如何软磨硬泡、旁敲侧击,终究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猜出,他前些天行踪不定,全为接下来的出行作准备。
午后,外界传出“三名来路不明的黑衣男,意图潜入行宫失败后畏罪自杀”的消息。
事实上,得悉过程者,皆知此话漏洞百出。
北山与行宫相距十余里,大白天穿黑衣在山上乱逛,最多只能远眺宫阁外墙,离“潜入”还差太远。
更多人认为,此为天家欲盖弥彰的说法。
这三人真正的目标,是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赤月国公主,为配合其身边内应,置公主于死地。
阮时意听闻此事未曾提及“书画先生”和“阮姑娘”,心头大石放下一半。
黄昏,忙了一夜一日的徐晟到访,告知阮时意,那拨挖坑拦车,叫嚣着要抓她的人,是齐尚书夫人和弟弟所谴,的确为报复她“好管闲事”。
如阮时意所料,对方几经辛苦,算准她远离闹市、无徐家人守护的时刻,却万万没想到,“书画先生”不文弱,她的小丫头更是以一当百。
徐晟还笑说,如若她没吩咐静影“别伤性命”,没准儿不到半盏茶工夫,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今人人活捉,证词严重不利于齐尚书家人。
至于秋澄的“车夫”和“侍婢”,确实为死士,已抱着必死决心,等马车俯冲而下前,解开马匹和车相连的绳索,让马车失控堕崖,制造公主“意外身亡”之状。
阮时意余悸未消。
多亏三拨人选择同一时机对付他们仨,否则,随便一方如愿以偿,皆是难以想象的严重灾难。
谈完正经事,徐晟变得不那么正经,嬉笑挪过椅子,眼睛溜溜转。
“祖母,那先生到底有没有家室?你们现在算什么?”
“……晟儿,并非你所猜测的意思!”
徐晟不满:“哎!我早该看出来,那日,说让您养小郎君时,他看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就像那公狗见了母狗,恨不得直接扑上来……”
阮时意暴怒,抓起手边一串檀木佛珠甩去。
——这死孩子!有你这么形容自家祖父母的?说谁是狗!你才是狗!你全家都……啊不,我们全家,就你是狗!
见徐晟不避不让、任凭她砸了一记,她的心难免疼惜。
瞪视他半晌,她怒而起身,偏生全然忘了昨儿登山带来的腰酸腿痛,忍不住呲牙皱眉,低哼一声。
徐晟双目圆睁,耳根泛红:“听说,先生昨晚获准入澜园!居然不怜香惜玉……”
阮时意忍无可忍:“你、你闭嘴!老身这是爬山爬的!”
她已许久没把“老身”二字挂嘴上,顿时令徐晟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忙扶她出小偏厅。
阮时意坐于廊前,呼吸桂花清芬,看锦鲤在飘着花瓣落叶的池中浮浮沉沉,心也随之浮浮沉沉。
事实上,徐赫昨日与她共乘一马,只待了一柱香时分。
待临近山脚,遇上零零星星的未归游人,他便主动下马,与她保持距离。
静影也识趣现身,抱了一大堆野果,与其共同护阮时意回城东。
徐赫原本不该陪她们进澜园的,是于娴见天色向晚,亲自在园门迎候,见自家三公子时热泪盈眶,非请他入内喝碗汤再离开。
往日,阮时意专属的炖汤,只有徐晟喝过。
于嬷嬷盛情至斯,“书画先生”备受肯定之意已不言而喻。
阮时意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唯有端坐于主宾之位,安静喝汤。
简单家常的南北杏瘦肉炖梨汤,清心润肺去秋燥,她习以为常;徐赫则喝得小心翼翼,每一口皆细品慢咽,如回味无穷,又似舍不得一下子喝完。
他连汤渣也吃得半点不剩,而后向阮时意、于娴礼貌道别。
那时阮时意累极,只送他到二门,便折返回去歇息。
此时此刻,对着满园秋色,心气渐平,她忽然记起,他喝汤时满藏喜悦又唏嘘不已的眼神。
内心深处的自责,有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融入江海,在她心底激起千层巨浪。
那家伙,回京近五个月,有家不能归,有儿孙不能相认,连唯一的妻,也要以赌局定胜负来选择是否接纳他。
偌大京城,除了阿六,还有谁对他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往后,勿论输赢,她也是时候尽释前嫌,对他……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