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英明啊!
林让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看着那些人议论自己,仿佛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名士,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货物,一件贽敬,随时准备送人。
林让现在终于明白,奉孝先生为何要如此酗酒了,明明是陈继亲自请他出山,却被如此冷遇,明明眼看到了一个伯乐,但伯乐瞬间化成了不堪的泥浆。
任何一个名士可能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
林让眯了眯眼睛,很可惜
自己不是名士。
林让不过是个医者,而且还是习惯了麻木不仁的医者,听到陈继与将士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完全不见动怒。
反而心中暗暗计较着,若是自己当真能被陈继送到魏满营中,岂不是走了捷径,也免得自己再想办法逃出去。
奉孝先生。
陈继已经发话了,居高临下的负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让,说:你在军中饮酒,好不快活,我本应该治你死罪,但念在你是一方名士的份儿上,姑且放你一马,你可愿将功赎罪?
众人看着林让,不由全都露出冷笑,毕竟陈继口中的将功赎罪,是让林让蛊惑魏满,去魏满身边成为一命细作,这对于名士来说,可不怎么光彩。
大家都等着看林让发怒的模样,哪知道
林让慢慢抬起头来,散乱的鬓发顺着他的面颊滑下去,露出林让冷漠淡然的面容来,不见一丝丝波动涟漪。
林让冷淡的说:多谢主公,不杀之恩。
在场众人一瞬间全都愣住了,就连陈继本人也怔愣在了原地,过了良久,才说:奉孝先生,你可想好了,我还未说要你如何将功赎罪。
林让口吻平静,说:小人虽愚钝,但方才在幕府之外,大约听了一两句,也知主公是何用意。
陈继见他如此通透,便说:是了,你若愿意亲自前往魏营,潜伏在魏满身边,迷惑他的视听,作为我的耳目,那么我便饶恕你扰乱军心的罪责,否则
陈继狰狞一笑,已然不言而喻。
面对陈继的威胁,林让根本没有半点子害怕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说:谢主公不杀之恩,小人怎么可能心生半点怨言,感激主公还来不及。
林让这般说着,面上也无任何波澜,的确,他如何会有怨言呢,陈继能主动送他去魏满营中,便宜了林让还来不及呢。
陈继见林让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登时眯了眯眼睛,他这人疑心病也很足,而且优柔寡断,林让这般爽快,令他突然有些犹豫,心中捉摸不定。
陈继便眯起眼睛,说:来人啊,呈上笔墨,令奉孝先生立下券书,一分为二
陈继说着,便对林让满含威胁的说:如今你立下自己乃是细作的券书,一分为二,倘或你对我陈继心存异心,我便将这券书交与魏满,你可知道,魏满是个疑心病极重,且心狠手辣之人,按照他多疑的性子,绝不会留你,倒时你必死无疑,无异于自取灭亡!
陈继阴测测的说:可知道了?
魏满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林让比谁都清楚,他与魏满相处虽然不算太久,但或许是最了解魏满之人。
因此根本不需要陈继多废话,他清楚得很。
林让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立下券书,陈继亲自将券书一分为二,交与林让一半,另外一半自己留下来。
陈继便哈哈大笑起来,态度与方才整整翻了一个面儿,十分亲和的拍着林让的肩膀,说:奉孝先生,当真是辛苦你了,你一心一意为我陈营,我又如何能不知呢?你乃是天下名士,我珍惜你还来不及,唯恐大材小用,因此长久以来,才无有给你什么具体的职务,如今正是运用奉孝先生大才之时,倘或奉孝先生能为我做魏营的耳目,我陈营必将迅速壮大,有劳先生了!
陈继可谓是把所有的温柔款语全都编排了出来,一溜儿一溜儿的。
不过在林让耳朵里听来,实在不堪一击,对于其昔日里魏满那一套一套的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来,真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林让面色十分冷静,根本不理会陈继的拉拢,只是淡淡的说:多谢主公提拔。
魏满因着郯州牧的杀父之仇,已然紧锣密鼓的准备开始攻打郯州,还扬言要血洗郯州,无论是郯州军还是郯州百姓,一个不留!
因着时日紧迫,陈继便风风火火的将林让送了出去,派了一支队伍,封林让为使臣,前往齐州魏满的地盘,名义上是替陈继传话,谈论郯州一事,实际上则是想要林让打入魏满营中内部,做他的细作耳目。
林让前往齐州的队伍很快便启程,说实在的,陈继并不安心林让一个人前去齐州,生怕林让神不知鬼不觉得就被魏满收买了。
陈继是个心眼儿很多的人,因此特意在林让身边,也安排了自己的眼线。
攸远乃陈继帐下谋主,昔日在京师,攸远、陈继、魏满三人都曾相识,也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八厨之一,仗义疏散,颇有侠命。
后来魏满带人打入京师,拥立小皇帝,攸远认为陈继一门皆是望族,家底丰厚,所以选择投靠了陈继,站在了陈继阵营,而不是魏满一侧。
攸远以往便识得魏满,只觉魏满此时,纨绔轻佻有余,难成大事,再加之魏满家中没有陈继陈氏的名望,因此可以说,攸远当时押错了宝。
这几年发展下来,魏满羽翼丰满,兵强马壮,军中纪律严明,手下强将如云,别说与陈继平起平坐,已然将陈继甩在了身后。
攸远虽押错了宝,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押下去。
可以说攸远此人,乃是陈继比较信任的谋士之一,封为谋主,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谋士之中的主要人物,比一般的谋士高人一等。
陈继令攸远跟随在林让身边,紧盯林让的一举一动,把他的行为回报给自己。
陈营使臣的辎车粼粼,咕噜噜的往前行进着,因着陈继想要巴结魏满,与魏满一同攻打郯州,所以这脸面儿是要做足的,除了陈继这次的撒手锏献美之外,还送来了很多引进珠宝,粮草辎重。
车队缓缓往前行进着,过了齐州地界,终于进入了魏满如今的根据地。
城池大门轰然打开,林让坐在辎车中,稍微打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魏营士兵列队整齐,黑甲介胄连成一片,手持长戟,铿锵有力,一个个肃穆而立,将深秋染上一层深沉的苍凉之感。
四五年就这样悄然离去,对于林让来说,不过是过眼之间,此时此刻即将再次见到魏满,林让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心脏犹如一条河床中干涸的小鱼,竟在不停的战栗着,带起一股不熟悉的紧张感。
林让面上冷淡毫无表情,心中却有些奇怪,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原这七情,竟如此博大精深,令人捉摸不透。
怪不得都说人心古怪,因着连自己的心思都如此古怪,何谈琢磨旁人的心思呢?
辎车进入齐州府署大门,缓缓的开了进去,校场上传来练兵的呼喝声,一声声直冲云霄。
正在此时,辎车便停了下来,谋主攸远对林让笑眯眯的说:奉孝先生,咱们到了。
林让淡淡的点了点头,等人打起车帘子,便矮身步下脚踏,慢慢从辎车中步了下来。
齐州府署壮阔无比,比四五年前的义军幕营地可壮观得多,单单是那一面魏字牙旗,便高耸入云,旗杆足足有林让腰粗,咧咧的大旗迎着秋风不断肆虐飞扬着,仿佛一只怒吼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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