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观音摇头笑,“我信桑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大悲殿报予公子善意,公子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愚蠢至极。”韩野冷下脸。
话刚说完,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周遭的人统统倒吸了一口凉气儿。韩野皱起眉,他看见这些人惊诧的眼神,心中生疑,回眸眺望,正见桑持玉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插入李蒙的眼眶。那个把桑持玉当成救命稻草的男人像失了水的鱼一样剧烈颤抖,血越涌越多,蛇一样蜿蜒着遍布他的脸庞,他渐渐失力,归于静止。
桑持玉将手指抽出来,离开男人眼眶的刹那间,所有冰蓝色的经络收回指尖,无人发觉他手指的异样。他转过脸,没有情绪的眼眸对上惊讶的韩野。韩野这才发现,桑持玉变了,他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扶危济世的大掌宗首徒了。
众人没想到桑持玉真的能下手,连黑观音都有些惊讶。众人更惊讶的是,桑持玉不但出手了,而且出手如此狠辣。
“我听闻黑街杀人不犯法。”桑持玉道。
“不错,”韩野敛起眸底的震惊,道,“桑持玉,想不到……”
“你会残杀昔日同僚”几个字未能说出,他的肩背猛然泛起鸡皮疙瘩,一道阴影笼罩了他。他再一次看见众人震惊的眼神,而原本站在前方远处的桑持玉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出乎意料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韩野猜到他饮下了秘药,却没有猜到他的秘术。黑街有一本密册记录了迄今为止他们所得到的关于昆仑秘宗的所有讯息,包括他们已知的秘宗高手的秘术。其中桑持玉是一片空白,纵然知道他是秘术者,黑街与桑持玉对峙这么多年,从不曾听闻过桑持玉使用过他的秘术。没想到桑持玉的秘术和他同僚一样是瞬影移形,韩野的心底结起冰寒的霜花,手指寸寸发冷。
他的黑焰火发动需要五息的时间,但他相信桑持玉掐断他脖子的速度绝不会超过一息。
他死定了。
然而,桑持玉迟迟没有动手,反倒松开了他的后颈。
冰寒的气息撤走,韩野僵直的脊背松快了几分。他疑惑地扭过头,桑持玉为何不杀他?他分明感受到了桑持玉凛然的杀气。桑持玉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发顶,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里别了根黑檀木簪。
“为何不动手?你别想我感激你。”韩野冷笑。
桑持玉看了他一眼,同他擦身而过,向黑观音走去。
这小子看起来比他还目中无人。韩野额角青筋跳了跳,按捺着性子对他的背影道:“你既然决心入黑街,我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正好,我的卧底从秘宗拿回一个消息,我想你们一定感兴趣。”
“哦?”黑观音起了兴致,“愿闻其详。”
韩野挥挥手,极乐坊的人退避在外,黑观音也点了点头,大悲殿诸僧侣缓缓退下。偌大的废墟里,只剩下极乐坊和大悲殿的核心成员。桑持玉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也想离开,黑观音请他留下来。
韩野微微扬唇,压低声音道:“苏如晦没死,我的人亲眼所见,昆仑秘宗把他藏起来了。”
桑持玉微微一怔,没有波澜的静寂双眸看向了韩野。
第10章交易么?弟弟
“江雪芽”站在小径尽头等候,茅房里的人迟迟不出来,她往那儿看了看,提步走过去。就在此时,头顶落下一个黑影,重重压上她的脊背。苏如晦以膝盖抵住她的后颈,她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狠狠摔进了泥巴里。
许久不动手,苏如晦的动作有些生疏,他本想压她的肩背,没想到直接压住了她的后颈。人体的颈骨很脆弱,以苏如晦的体重跳压而下足以使其碎裂,然而身下的人一点事儿也没有,朝上的那只眼睛在眼眶里弹珠似的骨碌碌乱转,定在了苏如晦的方向。
她说:“弟弟,你出恭好慢。”
这景象实在过于诡异,苏如晦心中大骇,迅速将她的手臂反绑在身后,拖着她来到树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如晦问。
“我是你的姐姐江雪芽。”她笑眯眯地说。
“别装了,”苏如晦抽出匕首在她胸腹间比划,“不要逼我动真格的,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她笑容的弧度丝毫不减,她脸上像戴了个精致的面具,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的回答变了,“孩子,你胜不过我们,不要试图违抗我们,更不要试图杀死我们,你的力量在我们面前毫无意义。我们等了你很久,请你去正厅觐见江怀苍——你的父亲。”
这答了等于没答,苏如晦没时间跟她掰扯,问:“真正的江雪芽在哪儿?”
“江雪芽”保持着微笑,并不言语。
不合作,只能用刑了。苏如晦将匕首刺进她的肩头,鲜血涌入血槽,她的笑容竟一如既往,仿佛感觉不到肩膀的痛楚。苏如晦明白了,动刑对她没用。
要是有真言秘术就好了,可以让这家伙说真话。
【温馨提示,江宅被洞玄境秘术“净土”覆盖,区域内所有未被指定的秘术者秘术失效。】
苏如晦:“……”
这些怪物果然不可小觑。苏如晦一拳把她打晕。
还是先跑路吧。苏如晦返回小楼,白采苹的傀儡还在那儿坐着,那精致的笑容同“江雪芽”如出一辙,看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苏如晦撕下她的面皮,贴在自己的脸上,换上白采苹的裙装,将匕首绑在大腿上。易容非常粗糙,白天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而且这裙子对他来说太短了,裙摆才到他的小腿。幸好现在是黑夜,不在近前看发现不了端倪。
他回忆白天来时的路,出去须得经过两座跨院,一座曲廊。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踏出腰子门,外头影影绰绰全是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幽魂似的在树翳里徘徊。他迅速转身,走上另一座曲廊。灯笼的红光罩在脸上,是极为不详的血色,整座宅院被笼在绛红色的光里,似乎有鲜血到处流淌。
下了曲廊,前方黑暗的假山树林里出现攒动的人影,他额头出了冷汗,回身想要跑,却见木廊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这些人行走没有声息,如同鬼魅。他的行动早就被发现了,他们像捉弄牢笼里的老鼠一样观看他四处乱窜。
苏如晦气喘吁吁,放下包袱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摆摆手,“不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他转过脸,对上一张微笑的老人脸。这脸庞笑得无比怪异,苏如晦差点儿背过气去。他拨开肩头长满老人斑的手,干笑道:“恕我直言,你们的模仿实在很拙劣,不如我们还是坦诚相见吧。”说着,他撕下了脸上的假面皮。戴着这玩意儿着实憋闷,料想这帮怪东西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怀苍摇头,“我们的相貌于你而言太过丑陋,你若见了必定十分惊惧,还是不要摘下面具吧。孩子,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我们之中有身怀‘天眼’秘术的同伴,江宅无时无刻不处在他的监视之下,无论你逃往哪里他都能看见。”
“江雪芽”从他身后走出来,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见多了就习惯了,苏如晦换上吊儿郎当的微笑,两手揣在袖子里,道:“你早说啊,害我累得半死。来吧老爹,让我们友好地谈一谈。”
江怀苍眯着眼睛笑,“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呢?你应该求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不不不,”苏如晦摆手,“该求人的是你们,不是我。你们需要我。”
“哦?”江怀苍假笑,“你如此渺小,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信心?求助于我们吧,我们不会害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