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身板笔直,那仪态,端庄得连九重星联盟上那些最最讲究的女神都比不上。
她是他生平所见仪态最好的女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从不萎缩战栗,纵然受伤,也是一朵霜后初残的花。
亦如现在,她明明面色惨白,血气上涌,几乎已经无法支撑了,却还是竭尽全力保持了最好最好的仪态。
这不是倔强,这也不是什么伪装,这已经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烙印在骨子里,直到死,也无法改变。
她微微闭着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也从未见过这么长的睫毛,就像一只薄薄的蝉翼,刚刚要破壳而出,湿漉漉的,软绵绵的,就像新生的婴儿一般。
他忽然很紧张。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身的白袍变成了赤红的喜服,就像无数次梦中一样。
红烛,已经烧了一小半了。
烛泪层叠在底部,就像是一朵初见雏形的红花。
屋子里,有淡淡的香味。
那是沉香,被放在三足陶盉上先蒸熟了,然后,顶端放几根铜丝,慢慢熏着,一屋子便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本是为了除掉这沉寂已久的屋子里的那股虚无之气,但是,沉浸久了,便昏昏欲睡。
凫风初蕾本就体力不支,又久久得不到回答,慢慢地,竟然又昏昏欲睡了。
她知道自己这状态不行,可是,好几次努力都懒得睁开眼睛,只恨不得就这么沉睡不起。
对面的人,看着她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身子,忽然微微往床榻靠了一下,可就算是靠着,也还是笔直地。
身体有了支撑,她的精神仿佛好了一点。
他再上前一步,无声无息。
她没有听见这脚步声。
他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淡淡脂粉也遮不住她脸色的白。
可也正因此,更像极了一朵粉白的花。
九黎的土壤也开不出这样秀丽的花。
他竟然微微心跳。
原本沉寂了七十万年的心,怎会忽然失控了?
他不明就里,只是再次轻轻上前一步。
只见她的一只手原本紧紧捏着喜球,但现在,喜球已经坠地了,她还是懵然不知。
半晌,忽然听得她又开口了:“杜宇……”
一声之后,忘了要说什么,忽然有点紧张,似在自言自语:“接下来该行什么仪式呢?”
那声音很低微,似渐渐气若游丝。
这一夜,她一直在勉力支撑。
可是,这支撑点也已经慢慢到头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本人在昏昏欲睡中并未察觉这一点,甚至并未觉得杜宇一直沉默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是笑呵呵的:“成亲就得喝酒,对吧?我看看,酒在哪里……”
婚酒,当然是巴乡清。
巴国贡奉来的全世界一流的美酒。
比天穆之野的桃花仙酿更美味得多。
自巴国之后,全天下无论多么高明的调酒师也无法再仿制了。
此时,巴乡清的美味已经在整个金沙王城上空飘荡。
两个酒樽明明在案几上,可是,她却摸不到。
“杜宇,酒樽呢?要不,你来斟两樽吧?呵……我忽然想起,委蛇以前喝巴乡清喝醉了……”
她不知为何在这时候想起委蛇。
委蛇,本质上不是一条蛇,也不是一个人,委蛇,其实是一个改造之后的机器人(机器蛇),可是,在她心目中,委蛇什么都不是——委蛇就只是自己的小伙伴,小朋友。
于是,幻觉上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道:“要是委蛇在就好了,这么多巴乡清一定可以让委蛇痛饮一番了……”
来者,还是一言不发。
他只是看了一眼她对面的酒樽,两只精美的酒樽其实早已斟满了酒,只是她眼睛花了,看不清楚而已。
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王,她是真的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