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一口气说下去：“大熊猫一直生活在有熊山林，它一定曾经亲眼目睹到底是谁毁灭了有熊氏一族，知道是谁将有熊氏一族全部变成了青草蛇。大熊猫，它一定能认出我的敌人……”

他缓缓地：“你认为你的敌人在一众大神之中？”

“大熊猫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疯。他一定是认出了敌人，或者嗅到了敌人的气息，所以才拼命嗷叫示警，我的敌人一定就在那一群大神之中，一定是……”

“你不是说敌人就是涯草吗？涯草可不是什么大神。”

凫风初蕾略一迟疑，还是十分固执：“涯草有寄生的本领，也或许只是一枚棋子，真正的敌人，一定就在你的那群宾客之中，我一定要去看看，否则，我这一辈子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他还是淡淡地：“就算敌人就在那群大神之中，可是，你有复仇的本领吗？”

她张口结舌。

半晌，轻轻松开了他的手。

他也盯着她垂下去的手——空荡荡的袖管，空荡荡的长袍，就像一个骷髅顶着一件袍子在行动。

若非是她眼里那蓬勃的生机，真令人会以为那是一个僵尸在行动。

“就算你发现了敌人，可是，你能如何？除了加速你的死亡，你没有任何办法！”

他并未这么说，可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心声，也是她自己的心声：真相总是残酷的。可是，凫风初蕾，你除了等死，你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你发现了谁才是真正的敌人，那又能如何？

除非白衣天尊出手。

可是，白衣天尊为什么要出手？

就因为敌人伤害了你？

这可能吗？

更何况，白衣天尊怎会在这样的时刻白白去得罪那些远道而来的大神？要知道，他们可全都是前来替他捧场的。

得罪那些大神，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转身就走。

“百里大人……”

他的背影一僵。

她微小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百里大人，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就算没有复仇的能力，可是，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不瞑目。至少，我要看一眼到底是谁将我害成了这样……我宁愿拼尽最后一口气，哪怕不能同归于尽，至少，也要发现真相是什么，我不能就这么苟且偷生，一辈子被谁害了都不知道……百里大人，求你再帮我一次吧……而且，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在你的地盘上捣乱，我就算是认出了敌人，我也会克制，等万神大会结束后，我再去找敌人报仇……”

她说不下去了。

她只是想知道敌人是谁。

她只想认出敌人来，假以时日才有报仇的机会。否则，万神大会一结束，那些大神们全部远走高飞了，自己到哪里去找人？

难道一辈子都这么不人不鬼地活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淡淡的：“人类，没有任何资格在大神们面前谈论复仇！”

她本能反驳：“凭什么？”

“不凭什么！”

“大神也不能随意杀人害人！他们没有资格如此毒杀我，毒杀委蛇！”

“这世界，原本就是大神的天下！人类，只是大神的仆从而已。就像你们人类杀了一只鸡，其他的鸡，并无复仇的资格，不是吗？再说，杀一只鸡宰一只羊需要什么理由呢？什么都不需要，不是吗？”

凫风初蕾目瞪口呆。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天尊离去，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天夜晚，她一直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句话：人类可以随意杀一只鸡来吃，为何大神们不可以随意杀一个人？在大神眼中，人类岂不也只是一只鸡而已？杀一个人，还需要什么道德愧疚？就如一个人，可以杀鸡宰羊，杀牛杀猪，无论怎么杀，无论采用何种方式，都不可能承担什么道德愧疚。因为，在他们眼里，猪牛羊本来就是用来吃的。

大神眼里，人类便是猪牛羊鸡，爱怎么杀就怎么杀。

究其本质原因，无非是人类的力量相对于猪牛羊鸡有绝对的不容反抗的优势。

同理，大神之于人类，也有绝对的不容反抗的优势。

凫风初蕾绝望得一塌糊涂。

生平从未如此软弱，这才彻骨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沮丧感。

可是，一个微小的声音却在内心深处一再重复：不，我不甘心！哪怕是大神，我也绝不甘心就这么遇害。

但是，不甘也只是不甘，却找不到任何复仇的办法。

连续三天晚上，白衣天尊都准时前来。

凫风初蕾注意到，他每次前来的时间是固定的，都是刚刚午夜子时。

她不明就里，所以，在第三天晚上，没忍住，一直奇怪地打量他。他选择这样的时机，这样的深夜，形如一场神秘的幽会，可是，那却绝不是幽会，她很清楚，此时自己的容貌，已经不足以令任何男子半夜赴会，就更别说不可一世的白衣天尊了。

他这么准时前来，全是为了替她疗伤。

可是，为何非得是黑夜？

他莫非是为了躲避其他大神的眼目？

那天夜晚，他替她疗伤完毕，也不多说什么，按照习惯，转身就要离去。前几天，凫风初蕾都没有再多话，可今晚，她忍无可忍：“天尊，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