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诚十六岁开始演戏,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主角,之后拿到的角色不是主角就是首号配角,他从来不知道跑龙套是什么滋味。当然不能就此断定白正诚不好,他有他的优秀,命运宠儿的优秀也是优秀,学院派的优秀也是优秀,他只是没有在苦难的重压之下竭力抗争过,他的肌肤因此纤细稚嫩,近乎完美,因此永远模仿不了万鸿那种在生活的风霜中自然形成的深邃纹路。
两人都不知道,夏雪见到万鸿的激动,其实不是一个思春少女见到一个自己倾慕已久的帅哥的粉红色激动,而是一个老母亲见到儿子的那种颤颤巍巍的激动。
这位不速之客在这边和两人相谈甚欢,另一边,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节目组的大楼里。
秋明团练习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不是轻轻推开一条缝,而是啪地一下门庭大张,门口站着的同样是个女人,也同样是个美女,却不是水气袅袅的小姐姐,而是一个足可以当他们妈的中年女人。
那气场,吓得秋明团的三个新人不用吩咐就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他们大约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在节目组见过几回,也仅是见过而已。
朗和风的琴声又一次戛然而止,他心里有点不耐,今天是怎么回事,谁都要往他们这边凑热闹是吧?
转头一看,朗和风的不耐全部化为了意外。
挨着朗和风坐在钢琴前的费斯和朗和风同款转头,两人都看着站在门口的春姐,一时半会儿没人说话。
春姐显然不是来跟他们打招呼的,她面色冷峻,声线更冷峻,“夏雪来了,你们不知道?”
“夏雪?”朗和风认真地想了想,“谁?”
费斯明智地保持沉默。朗和风都不认识的人,他更不认识。
里面的三人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就算知道,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插嘴。
春姐:“……”
春姐一脸“我上辈子挖了别人家祖坟才摊上你们这群扶不上墙的熊孩子”的表情,不再说一个字,转身走开。
空费唇舌给他们上完一堂课来,她的正事早办好了。
春姐从门口消失五秒钟后,朗和风说:“再来。”
费斯把谱子翻回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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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和风和费斯并不知道他们的老妈子春姐如何在夏雪离开节目组前截住了她,硬生生地交了个朋友,他们不关心这种事,他们只关心眼前的难题——费斯那听书软件一般标准得像副人体标本的独白。
朗和风单对单地陪费斯从下午练到晚上,练到那三小只作鸟兽散,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凄惶又空荡。费斯念出来的东西在朗和风心中设立的标准线附近来来回回地飘忽游荡,有时稍有好转,但总会在临门一脚处猛然打回原形,生生是一次都没能达到他理想的效果。
朗和风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开玩笑,他真的要心肌梗塞了。
费斯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他开始试图和副团长讲道理:“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朗和风无力地看他一眼,“我说了,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到底要什么样的感情?”费斯问。
“深情的感觉就行,”朗和风说,“很难吗?”
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谁都唱过情歌,很多人是形似而神不似,费斯连个形都没有。
“很难。”费斯说。
朗和风看着他,说不出话。
“什么样的深情?”费斯又问。
他直视着
朗和风的眼睛,逼得朗和风也不得不直视他。
于是,朗和风看到,费斯的眸光里透着的不是胡搅蛮缠,而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朗和风揉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这首歌,是我给一个故事写的插曲……”
费斯静静听着。
“这一段,重现的就是故事里的其中一幕。”
他印象最深、也最难以忘怀的一幕。
“有一个人,因为战乱被迫离开家乡,他孤身一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说的语言,那个人听不懂,那个人说的语言他也听不懂,但他们还是认识了,在一起很久……”
“很久以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一个山崖上,望着远方,那个本地人在异乡人的耳边说了一段话……”
朗和风说到这里,抬头,目光重新嵌入费斯的瞳孔里,“就是这段话。”
“听的人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朗和风说。
费斯凝视着他,默然。
“只是这样?”良久,费斯问道,“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费斯这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逼问。
“他真的不知道。”朗和风说。
“但他还是听懂了。”朗和风又说。
费斯蹙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