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乐天(2 / 2)

所以杭乐天这只鸡就被杀了。

业内的传闻只传到这里,杭乐天被雪藏了,至于要藏多久,公司下一步会怎么安排他,刑满释放之后杭乐天将何去何从,没人知道。杭乐天的公司要保密这些东西,那就谁也挖不出来。

这样的惩罚对杭乐天来说,比把他吊树上抽一顿都要残忍。杭乐天大学时就开始在网上直播,人气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积攒了那么久,终于引起了伯乐的注意,公司找到了他,和他签约,他才正式出道。朗和风不知道杭乐天的合同签了多少年,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载,就算按最乐观的想法推测,杭乐天只签了三年,那么他这三年就算是废了,之前那么多的努力和积累也一并废了。三年之后,他重获自由,自然想干啥就干啥,公司再也管不了他,可那时的他已是个无名小卒,还是个被骂臭了名声的无名小卒,没有人会再记得他是谁,他有过什么作品,他要想继续做音乐,必须从头起步。

这还是最乐观的推测。万一他签的是五年、八年、十年呢?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八年、十年?

这件事对初入江湖的朗和风震动很大,颠覆了他对音乐生涯的所有幻想,也颠覆了他对这个行

业的所有认知。

最锥心刺骨的不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力量,而是呐喊助威的围观群众。

树欲静而风不止,杭乐天消失了,网络上骂他的声音却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不知道的以为这些陌生网友跟杭乐天有八辈子灭门之仇。

那些话,看得朗和风脊背发凉。

“杭乐天唱的什么玩意儿,听完一遍完全没记住,这年头只要是个唱作人就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吗,说人家跑调还没人家唱得好听,还不知廉耻碰瓷人家,真是口区。”

“那谁谁谁是哪跑出来的野鸡,自己唱得有多好就说我爱豆跑调,那张脸光看就觉得恶心,谁TM管他唱得好不好,少拿我爱豆跑调说事,爱豆放屁劳资都爱听,那只野鸡能不能有多远滚多远。”

“想红想疯了来蹭我爱豆热度,还怪这个时代,您是哪来的小公举?四海之内皆尼玛都得惯着你呗?要死你自己去死,别带上我们这个时代谢谢。”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都还算是温和的了。

春姐很敏锐地看出了朗和风的心事,不等朗和风有所行动,春姐就提前警告了他——不要乱说话,不要乱做事,微博上也不要提半个与此事有关的字眼,他只是个局外人,就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局外人,别给自己招不痛快。

朗和风不明白,他所认识的春姐,和那群麻木的看客不该是一丘之貉。

春姐叹口气,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娱乐圈没你想的那么血雨腥风,杭乐天的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朗和风睁大眼,“说真话就是作死吗?”

“在某种情况下是。”春姐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那么愤世嫉俗,事情的处理方法可以有很多种。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朗和风僵在那里,点不了头,也摇不了头。

“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能力不够就韬光养晦,等有一天你站到足够高的位置,能够操控局面的人就是你。”

说完这些话,春姐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开。

她以为一番苦口婆心下来,以朗和风的聪慧,他能自己想通。

朗和风某种意义上确是想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没法勉强自己。他和春姐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缝补的分歧,现在妥协不了,将来也妥协不了。现在妥协了,就等于彻底地妥协了。对有些人来说,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他至少可以拒绝被世界改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混到签约期满,安安静静地解约,之后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音乐,不再去想什么成不成名的事,也不再指望靠这个吃饭。世界那么大,总有他的生存之道。

他也是个年轻人,他也气盛,他也还不懂什么是和光同尘,他也想说,如果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那这个操蛋的时代就死去吧。

只是,留下了一个遗憾,而且很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他终究和杭乐天擦肩而过了。他不仅没能和他成为朋友,甚至在眼睁睁地看着杭乐天经受这场狂风暴雨的过程中,朗和风连一句加油都没能亲口对他说。

杭乐天不会怪他,他却难以原谅自己。法不责众,不代表众没有罪。对恶的纵容本身就是一种恶。他何尝不是沉默的帮凶者之一员?

朗和风感觉肩膀传来一阵温暖的触觉,是费斯的手。

他没有推开。

朗和风这时才觉得,跟费斯说这些话着实可笑。他们的这个团长是个内心还很干净的人,告诉他这种事情,除了吓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亲身经历前,传说永远只是传说。

“我就随便发发牢

骚,”朗和风说,“听过就忘了吧。”

“这些事不重要。”朗和风低声道。

有那么多人愿意顶风前行,娱乐圈少杭乐天一个不少,少朗和风一个也不少。

“重要。”费斯说。

朗和风抬头。

两人离得很近,仿佛喷出一口热气都能撞到对方的皮肤上。

费斯确实不太了解娱乐圈的这些事情。但岁月荏苒沧海桑田,变的是世事伦常,不变的,是人性。

一个人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挣扎,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并无区别。

费斯那双漆黑的瞳孔,在朗和风的眼里越映越深。

朗和风想起一句话。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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