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乐心一下子就慌了,双手牢牢抱住自己怀里的医疗箱,声音都有点发颤,通过装在战甲上的队内通讯设备问道:“秋明哥……咱们要怎么办呀?”
“转移到安全地带。”费斯说。
几人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都理解费斯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对于怎么转移、何时动身、哪里才算安全地带这些事,毫无头绪。
费斯也没指望他们能自己想明白,又道:“雷常,往你四点钟方向移动,其他人保持距离跟上。”
雷常:“啊?”
欧伦、田乐心、朗和风:“……啊?”
“走!”费斯一声断喝。
雷常不敢再冒问号,慌慌张张地想了一会儿四点钟是哪个方向,举着平底锅,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其他三人按着费斯的吩咐,学着雷常的样子,亦步亦趋地活像一伙笨贼。
“跑起来!”费斯说,“你们这样是活靶子!”
他们不太明白,跑起来就不是活靶子了吗?但雷常还是慌不择路地撒丫子就跑,跑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突然害怕起来,“我没有武器,你们能不能别跑那么后面——”
“你有锅,”费斯说,“你是我们的排头兵,有人攻击你就拿锅保护自己,我和欧伦掩护你们。”
雷常:“……”
团长也太看得起他了。
欧伦:“……哦,明白。”
外面的工作人员从上帝视角观察得最清楚,全场六个男团,有五组人都潜伏在自己最初选定的地盘里,一动不动。和秋明团同时被第一枚炸弹覆盖的男团还有一组,但他们和其他男团一样,明知十分钟后有危险,还是没有轻易挪步——他们初来乍到,都还在惊惶不定地适应环境呢。唯独秋明团,毅然决然地在第一时间进行了位移。
有一条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战场准则,叫兵贵神速。
大家围观得兴致勃勃,几个较为年轻的工作人员兴奋地叫嚷起来,原来,秋明团五人在位移的路线上,非常不幸地迎面撞上了另一个男团——少儿合唱团。
“我靠!”一看到在树林中窸窸窣窣闯过来的那道身影,陈时良就毫无偶像包袱地惊叫起来,一叫完,才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连连道:“姚华姚华姚华,你那边,有人冲着你来了!”
“什么?”姚华吓了一跳,紧紧握着手里那杆长长的黑枪,趴在地上紧张地尽最大限度扭头张望,“哪呢???”
“就那边!”陈时良急得不行,“你往左看!往左看!”
“我前面有个坡!我看不见啊!”姚华跟他这个小伙伴比着着急。
“前面有个坡你趴那干嘛啊?!”陈时良崩溃了。
“这不是安全吗?”姚华理直气壮。他看不到敌人,敌人也就看不到他,这逻辑,完美。
“啊?”陈时良愕然,“你跑那么外边不是要去观察敌情的吗?”
“我哪想那么多啊,你们都把位置占了,我不就只能来这边了吗?”姚华说。
陈时良:“……”
姚华:“……”
少儿合唱团团长白正诚:“……”
“能不能先别吵了,”文子石青春期男生那种仿佛尚未变声完毕的偏细的声线插入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之中,带着点稚气的怒意,“人家都要杀到我们面前了!”
“就是,”瞿德业也发话了,“搞不好等会我们就第一个团灭了——”
“啊——!”瞿德业话没说完,姚华就炸开了一声尖叫。
然后又是
一声尖叫:“啊——!”
宛如一道偶然相撞的男声二重唱。
只不过,毫无美感。
另一道尖叫声,是雷常的。
两人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转角……不,迎面遇到爱,确认过眼神,这就是敌人。
从姚华的视角看来是这样的——他还趴在那里,耳旁嗡嗡嗡地不停萦绕着几个小伙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声,正想理一理思绪,换个位置看看陈时良说的那个直冲他脸上的敌人是谁,然而没等他挪屁股,几步之外就倏然从土坡后面冒出一道狂奔的鬼影,让毫无思想准备的他差点当场吓出心脏病。
从雷常的视角看来是这样的——他正在团长大人严厉的催促下没命乱窜,朝着费斯看准的那处小土坡跑去,按费斯的想法,如果那里没人,将是一个不错的临时藏身点,至少可以在下一枚炸弹降临前待一段时间,前提是要先确定那里足够安全。被荣誉任命为排头兵的雷常就是肩负着如此重要的开荒任务,凭着他这段日子被费斯训练出来的跑步速度,噌噌噌地越过了那土坡并不陡峭的凸起处。
然后,雷常的眼角余光瞥到什么东西,在惯性的驱动下又跑出好几步后,一道尖叫声响起,雷常吓得条件反射地也跟着尖叫起来,不用再回头去看也知道那里有个大活人。
“有人有人有人有人有人——”本就话多的姚华这会儿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奔腾万里,一边疯狂嚷叫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举起武器,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雷常。
“继续跑,别停!”费斯听到响动,毫不迟疑地下达新指令。
雷常内心很绝望,只能听从团长的指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见路就跑,盲目地扎进了少儿合唱团的阵营中,所过之处无不惊起一阵鸡飞狗跳,陈时良、文子石、瞿德业的叫声揉成一团乱麻,搅得人神经紧张,少儿合唱团的队内频道简直像是火山爆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快开枪快开枪!打他打他打他!打他啊!”
“你别吵!吵得我脑壳疼!”
“哎哎哎!让你打他,你朝我开枪干嘛!”
“啊,认错人了——”
“你真的是我队友吗?!”
“大家冷静!别慌!”
“你这是什么塑料枪法?为什么能一枪都不中?”
“你行你来啊!你在那边发什么呆!”
“我这是狙/击枪!要瞄准的!他一直在跑来跑去——你们要不谁过去把他抓住——”
“……这是枪战!”
说话声,形形色色的枪声,场外工作人员抽搐得生活无法自理的笑声,声声入耳。
围观得很是舒心的不止场外的工作人员,还有场上的一个队伍——刚好就在少儿合唱团边上不远处的边临团。
童才哲说智取确实不纯是开玩笑。边临团所在的是一个全场海拔最高的地方——一座比少儿合唱团占据的小土坡更高更大的大土坡。他们入场后特意选择这么一处地方驻扎,就是因为这里有视野优势,能把周边好一片范围的情形尽收眼底。雷常和姚华一碰面,边临团就被两人的尖叫声引起了注意,五人纷纷凑上前去,脑袋一颗挨一颗,在高处暗搓搓地观赏这场菜鸡大战。
童才哲掩着嘴,竭力压抑着,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就连边临和万鸿两人也快端不住了,笑得一张帅脸濒临扭曲的边缘。
不能怪他们看戏看得这么欢,雷常都在少儿合唱团五人的眼皮子底下蹦跶半天了,五人加起来不知浪费了多少子弹,看似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却始终没能给雷常致命一击,好些子弹都磕在了雷常举着的那口
平底锅上,只有几道流弹歪打正着地伤到了雷常一些边边角角,一点一点地削减他的生命值。
少儿合唱团五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雷常身上,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最要命的一件事——雷常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过,当下朗和风和田乐心派不上什么用场,能立刻给雷常解困的,只有手持手/枪的费斯和欧伦。
欧伦自觉自己此时肩负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重任,心中不由激荡起一股堪比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万丈豪情,团长将全队唯二的两把手/枪给了他一把,代表了对他的充分信任,以及对他能力的无上认可,他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于是,不等费斯下令,打量着距离拉得差不多时,欧伦一个帅气的加速前冲,跃起,落地,翻滚,起身,手/枪掐准半蹲而起的刹那一抬,朝前方扣动扳机——砰!
短短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流畅得不像是在干架,而像是一场表演。
不愧是专业练舞的。
然后,欧伦就中弹了。
看得清清楚楚的工作人员笑出一阵猪叫声。
欧伦那一枪,也不知是要往哪里瞄,反正谁也没瞄准,向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谜之自信地射了出去,随后,他大概是希望节目组给他这帅气的pose来个特写,竟没有马上动身转移,而敌人显然并不打算配合他这个精心造作的造型,只一眨眼间,四面八方的子弹哗啦啦地向他扫来。
“哎哎哎哎哎——”欧伦一阵惨叫,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风度了,立刻抱头鼠窜。
雷常:“……”
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来救他的么?
“啊——”不一会儿,欧伦以一声凄凉的哀嚎结束了他今日的伟大使命。
“我死了。”欧伦说。
光荣地成为了本场游戏第一个出局的玩家,存活时间不到5分钟。
广播系统随即响起:“秋明团成员欧伦首位阵亡,击杀者为白正诚团成员陈时良,白正诚团当前积分一分。”
雷常、朗和风、田乐心、费斯:“……”
“啊!是我打死的!”陈时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我有一分了!”
虽然是他们全组人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开枪的,但系统显示击杀者是他,他就有充分理由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按游戏规则,阵亡的玩家要躺在原地,假装自己是具尸体,直到有工作人员来回收他们。欧伦生无可恋地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悲戚道:“我先走一步,你们要连着我的份活下去……”
广播系统:“已阵亡的玩家请不要说话。”
欧伦:“……”
“完了。”朗和风说,“咱们组只剩下一个战斗力了。”
“欧伦的手/枪还有十一发子弹。”费斯的语调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似乎欧伦的殉职没能对他造成丝毫冲击,“朗和风,等会听我指示,过去捡走欧伦的枪。”
“我?”朗和风一惊,“我不会用手/枪啊!”
“他们两也不会用。”费斯说。
雷常、田乐心无法反驳。他们确实不会用。
朗和风:“……可我手上还有手榴弹,怎么拿枪?”
“我等会冲锋的时候你去绕他们背,找机会扔手榴弹。”费斯说。
朗和风:“……啥?”
“就是绕到他们后面,偷袭。雷常,往十点钟方向跑,田乐心,跟在我右手边保持二十米距离。”费斯说着,也不问自己队友有没有反应过来,倏然加速,举着手/枪一闪身就冲了上去。
费
斯语速极快,动作更快,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可他们唯一有枪的团长都冲出去了,他们还能退缩吗?不能!
一句话,上去就是干!
少儿合唱团没高兴多久,就发现对方又一波攻势汹汹而来,但他们正在兴头上,一点也不怕,这时候不管来的是谁,在他们眼里都是送人头的。
除了被子弹持续追逐的雷常,继阵亡的欧伦之后,费斯第三个现身在少儿合唱团的视野里,好几人立刻调转枪头去攻击费斯,费斯的目光淡定地四处流转,一一锁定枪声和火光的所在处,以时快时慢的速度,循着一条完全不规则的路线游刃有余地疾驰,一路上近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弹道,只挨了几次无伤大雅的擦伤。
费斯的速度快得连队友都慌,朗和风不由叫道:“秋明,你跑太前面了,别等会和欧伦一样——”
可怜欧伦还躺在那里,不得不听着队友对自己的鞭尸。
“放心。”费斯百忙之中沉稳地回了两个字,该干嘛还干嘛。
少儿合唱团五个人,五种武器,五道枪声,费斯全都分辨出来了。他果断地锁定了其中一道离他最近的身影,疾奔之中猝然一顿,一个下蹲,双手手臂伸直,枪口往前一指,扣动扳机,开枪!
——砰!
没中。
——砰砰砰!
费斯没有半秒停滞,继续连开三枪。
还是没中。
费斯不再恋战,起身就跑,三五步就利索地凑到一棵还算粗壮的树后,以树干作为掩体,暂时拦下了所有咬着他而来的火蛇。
他的几个队友比较惨,尤其是雷常,还在外边没命狂奔,拼命地完成一个自己不甚理解的任务。
费斯再次抬枪,却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自己面前几十米开外的一棵树,瞄准,射击。
砰!
砰!
砰!
枪声很有节奏地一下下响起。
“你在干嘛?!”朗和风忍不住地咆哮。刚刚那么不容置疑地给他们下命令的是他,把队友推进火坑之后自己躲起来看戏的也是他!
“刚才有点失误,”费斯还是很淡定,“以前没用过这种武器。”
他一直以来操作的,大多是从机甲到战舰级别的远程射击系统,至少以光毫秒为起步单位。单个星球上的丛林战他也不是没参加过,丛林战所使用的近地机甲,配备的就是近距离射击系统,可再怎么近距离,也远远不到人和人之间面对面互怼的程度。手/枪他不但没用过,连见都是第一回见,在他的认知体系里,这大约要被归为原始时代的武器。
但是,世上的很多事,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还处在同一个宇宙,物理定律就是通用的。
在选武器的时候,费斯就迅速阅读了每一种武器的使用说明,包括那些已被选走的,不费多少功夫就搞明白了各种武器的性能和定位。
明白归明白,实践起来还是有差别。现在他懂了,这柄小巧的手/枪,有限射程估计只有二十米,超出这个距离,弹道就会飘忽不定,命中率全靠信仰。
朗和风在那头无奈地给他一记穿墙的叹息,他这话,说得好像谁用过似的。
“好了,”费斯在树后站起身,“研究完毕。”
“你把子弹都给研究没了。”朗和风说。
“还有五发。”费斯说,“足够了。”
朗和风:“……”
见多识广如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人装起逼来,实乃世所罕见。
费斯一个闪身,从树后冲出去,向枪声最盛的区域疾
速挺进。
雷常这会儿已被对方五人追着打了一万年,生命值只剩个位数,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奄奄一息了,要不是这些日子被费斯天天拎着跑步,以他这种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被敌人打死之前,自己会先累死。
手/枪的伤害量在所有武器中是最低的,但这场游戏还有一条规则——若能爆头或命中心脏,就连手/枪也能一击致命。
费斯在跑动中眸光一转,将目标锁定在左前方一个人身上。
那是瞄着雷常正打得起劲的陈时良,他刚刚拿下本场的一血,这会儿恰在兴头上,誓要再接再厉,非拿到雷常这第二个人头分不可。
费斯朝着陈时良背后火速逼近,同时估算着距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二十米!
费斯在这个距离精准停步,抬手,瞄准,扣动扳机,开枪——
砰!
一枪爆头!
自己的头盔一阵震动的时候,陈时良整个人一懵,低头一看,护臂上的屏幕以一串大字醒目地提醒他——您已阵亡!
广播系统:“白正诚团成员陈时良第二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一分。”
……啥情况?秋明??哪蹿出来的???
陈时良握着枪,一时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广播系统接着又响起了:“白正诚团成员姚华第二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二分。”
陈时良:“???”
陈时良:“你怎么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