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和猫咪老师本来都已经准备回去了,却冷不丁地被诣泉拦住。它左右探了探脑袋,用力猛嗅了几大口气,然后确信般地用力点了点头:“没错,你就是玲子!”
然而这话才刚一说出口,它突然又没底气了,缩了缩脑袋,又几分羞怯的模样,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不过没人听得清。
“每个妖怪都会把夏目认错啊。”猫咪老师舔舔爪子又揉揉脸,“你是来找夏目归还友人帐中的名字吗?”
诣泉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满眼不解:“友人帐是什么?我只想来找玲子而已。”
夏目蹲下身,轻抚着诣泉头顶的一层柔软薄羽。诣泉亲昵地在他掌心中蹭了好几下,惬意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真的是友善又亲切的气息呐,和日记里说的一样……”它自言自语般嘀咕着。
“很抱歉。”夏目觉得再误会下去可就不好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玲子。我叫夏目贵志,是玲子的外孙。”
诣泉的小脑袋顿了一下,它更用力地闻了闻,困惑却更深了,有些不确定地后退了极小步,上下打量夏目几眼,总觉得自己没可能记错玲子的相貌。
它急忙背过身去,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陈旧泛黄的小纸片。纸上画了张人脸,不过时间已久,铅笔勾勒出的外形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诣泉看看纸上的人脸,有扭头看了看夏目,这动作它重复了好几回,然而看上去还是很困惑。
“可你和玲子一模一样啊……”它有几分委屈。
“他们长得比较像罢了。”理完了胡须的猫咪老师极好心地说道,“玲子已经去世了。”
“啊……”诣泉手上的纸险些落在地上,它的双眼睁得奇大,却看不透猫咪老师的话了,“怎么会……”
诣泉沉默了好久颓然瘫坐在地,高草差点将它完全遮住。它用翅膀掩住脑袋,似乎是哭起来了。它身上的火焰猛然扑簌了几下,险些熄灭。
这种时刻,夏目也总是很难过的,尽管说出事实的人并不是他,但愧疚感却不会减弱。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诣泉,没有打扰到它。他本想摸摸它,用笨拙的言语安慰它,可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静静在旁陪着。
哪怕夏目放轻了脚步,诣泉也知道他靠过来了,因为那奇妙的温暖气息正环绕着它。
“我应该知道的,人类是生命历程短暂的种族……”它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断断续续的,带着夏目未曾听过的悲痛,“我就是想和她说,我没忘了她……我还想和她再一起玩……”
猫咪老师踱步过来,把诣泉的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不免生了些许疑惑。
“喂,小鸟。你不是才五岁吗,怎么会认得玲子?”
“我说的是从这个轮回算起,我五岁。认识玲子是上……上个轮回前的事情了……”说这话时,诣泉也没有抬头,依旧龟缩着,不过声音听上去倒是更有中气了。
猫咪老师了然般点了点头,想起凤凰确实使有涅槃这一说。
诣泉慢慢地垂下翅膀,满目颓然,泪水都把脸颊下的那一大片羽毛打湿了。它用翅膀擦了擦,不过也只是把羽毛揉乱了而已。
“你们知道吗?凤凰的生命周期是一百年,和人类很像。到了衰老致死的时候,就会涅槃重生,化作一个小小的蛋,继续下一个百年的生命,所以凤凰不会死。”在诣泉说话时,其他人都围过来了,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总而言之,在将死之际,凤凰就会涅槃,但记忆并不会全部保存,相当于变了个身份一样。”
天快暗下了,诣泉看着天边那朵异常厚重的云,猛然想起与玲子相遇的那日,天边也坠着这样的一朵云。
“玲子和我搭话的时候,距离我下一次涅槃已经很近了……”
垂垂老矣的凤凰卧在枝头,倒数自己仅剩的时日,却无太多悲伤或是不舍。这是无趣且无能的一百年,忘记了也很好。至于下一回该怎么活,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只要今晚的风足够惬意,周围也足够安静,那就很好。
诣泉觉得今天是很舒服的一天,如果下一秒自己立足的这根树枝没被一个死小孩晃来晃去,那就更加好了。
“哇,你长得真漂亮。”那死小孩说,“你是什么妖怪?”
诣泉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羽毛早几年的时候就已经变得暗淡无光了,莫说流光溢彩,现在就连浮动在羽毛上的流火都快不见踪迹了。它这样一幅丑陋模样,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漂亮”这种词搭不上边的,怕不是那死小孩在故意拐着弯地骂他。
诣泉抖抖羽毛,心里难免有点不爽,但还是故作威严,居高临下地往下一睨,把凤凰的高傲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睨它才发现,原来不是个死小孩,是个姑娘。
诣泉老脸一红,不过装模作样的架势倒是没改。
“哪儿来的不知礼的家伙?快走开,莫来烦我!”
说着,还扬起了周身的火焰,试图把她吓跑,不过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