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情姿态,绝不可能是那夺舍的怪物能做出来的。就连几年前沈知弦性情有变时,也不大一样。
四长老不说话了。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夜色里,他眼底逐渐泛起水光,他抬起手来,端起茶杯,也顾不得茶水滚烫,咕嘟一下一饮而尽,压了压心底的激动,好半天才哽出来一句话:温师兄若是知道了,该多高兴
当年沈知弦出事时,他被温师兄拽着一块儿救人,见多了温师兄愁眉不展叹息不已的情形。
沈知弦是难得的天才,被夺舍了,他自个儿也惋惜过许久,也曾拼力去救治。只是后来温师兄去了,那夺舍的半魔没了压制,行事越发乖张,他没法子,只能暗自琢磨,守着那点儿微渺的希望。
终于,他真正的小师侄回来了
只可惜,温师兄再见不着这一幕了。
他伸手扶起沈知弦,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各自坐定。沈知弦真实的经历听起来太匪夷所思,若非他是当事人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自已都难以相信。
他也不愿四长老担忧太多,便捡着轻松的事儿略略解释了一番,只道是这趟下山,找着了鲛鳞治好了心疾,彻底将那夺舍的半魔给驱走了。
四长老问了几句,确认他是真的回来了没事了,先是舒了口气,尔后又皱了皱眉:这么说,你们是一路同行,未曾分开过?
沈知弦颔首:大致是。
四长老眉头皱得更深了:早段时间,兴起了一个流言,是关于晏瑾的说晏瑾在外头害死了许多人。好几个小门派派人来闹了几回。
是严深在捣鬼。沈知弦沉了神色,深吸一口气,慎重道:师叔,我有一件事,事关师尊,要同你说
大漠深处。
月色朦胧,漫天黄沙迷人眼。羸弱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跟上前面身子挺拔的男人是真的沉重,一脚一个深深的印。
他喘息着。风沙太大,他的嘴唇有些干裂,隐隐作痛。眼见的男人越走越远,少年不得已出声唤了声:等等等我
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略略慢了些,声色冰冷:等出了沙漠,你便自行离去罢。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声音虚弱依旧,面上却沉稳得看不见一丝担忧害怕:你救了我,我总该报答你的
不必。
冰冷生硬的两个字,不容置喙。
少年咬了咬牙,忍住想上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这人什么毛病,好好的路不走,非要来什么大沙漠呢?
来大沙漠也就算了,救了他这么个虚弱娇怜的小美人,居然态度这么冷漠!
秃和尚说得没错,谌洌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大冰块,活该他单身一辈子。
少年腹诽着,正琢磨着怎么装脚崴扮跌倒装可怜去近谌洌的身,不远处黄沙忽然如海浪般翻滚起来,一团红云似的沙妖飞快地卷了过来。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娇弱可怜的人,少年当机立断地就躲在了谌洌身后,趁机想近他的身。
然而还没等他成功实现这个目标,谌洌抬手,绯红如火的长鞭唰地打在那团红云上,将它打了个粉碎。
速度之快,仿佛就是眨了下眼,少年距离谌洌都还差个两三步呢,那沙妖便销声匿迹了。
尘埃落定后,两人才发现那红云不过是一件绯色衣衫,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的,死在了这里,只留下一件衣衫,被那偷袭的沙妖卷起来时误打误撞给裹上了。
衣衫被鞭子抽裂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风卷着沙子,它们很快就覆上了一层沙,颜色都暗淡了许多。
也不知是哪里戳到了谌洌,他忽然抬手,又是一鞭。
火花从鞭梢溅落在几块破碎的衣衫上,不过片刻,几片衣衫便燃烧殆尽,又是一阵风卷过,那灰烬被吹散,尽数融入沙中,不复存在。
少年眼神深了深,状若无意道:你讨厌红色?
谌洌置若不闻。
少年不死心,伸手想碰那根火红长鞭:这鞭子很好看
他的手还没完全伸出去,谌洌刷的将鞭子重新卷回手腕,偏头望向他,眼神里能飞出冰刃,硬生生将少年的手冻在了原地。
少年与他对视了一眼,讪讪然收回了手。
不过一根鞭子,有这么宝贝么他也有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会使鞭的啊!把妖魔鬼怪抽得满地打怪绝不手软的呢!
风吹来了几声小声呜咽,软乎乎的,两人皆循声望去,一团小小只的刺猬蜷成一团,缩在一块石头后,只露出半截身子,瑟瑟发抖着。
一只幼年的小妖怪崽崽。
这片沙漠很古怪,什么妖怪都有,出现一只刺猬也不奇怪。看小家伙这孤零零的模样,多半它爹娘都被别的大妖给吞掉了,剩它孤苦伶仃的一只。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叹息。
谌洌对妖魔鬼怪都没什么好感,见了小刺猬妖,立刻就要抬手。
少年顾不得许多,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抱住谌洌的手臂:别伤它!
这一下突如其来,谌洌被他抱了个正着,他神色一冷,都顾不得那小刺猬,下意识就一甩手,要将少年甩开。
他没刻意收敛着力气,少年被他甩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倒是恰好摔在了小刺猬面前。
手撑在沙砾上,有点疼。少年若无其事地抬手,拍落掌心的沙砾,将一点儿血迹也一同擦掉。
他没搭理谌洌,转身就看小刺猬。
小家伙很害怕,努力地把自己团起来,满身的刺。可它太小了,那刺不甚坚硬,轻轻碰着也不扎人。
这要是遇着别的妖了,简直是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
少年看了它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借着身躯的遮挡,他指尖一晃,一朵小小的忘归花在他指尖绽放落下,掉到了小刺猬身上。
大概是这花儿身上蕴藏的气息很柔和,小刺猬的发抖暂停了一瞬,片刻后,它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小脑袋探出来,小豆子似的眼防备地看了少年一眼,然后飞快地将那花儿拢到肚皮处,又是曲身一卷,连着花儿一起卷成一团,骨碌碌地滚到石头后边去了。
少年失笑,站起身来,一转身,却见谌洌神色冰冷地看着他:忘归花司绯?
嗯???
这人是狗鼻子吗?
那么小的一朵花,气息微弱到几不可闻,这样都能被他发觉的吗!
司绯身形疾退,躲开谌洌充满愤怒的一鞭子,一敛虚弱语气,笑吟吟道:同行了一路,总该有点儿感情的,别那么凶嘛!
谌洌一言不发,将长鞭挥舞得只剩残影一片,司绯没有武器,也不反击,只灵敏地闪避着,扬声道:我好好的一介良民,做什么老追着我打?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