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轻松许多的西线,并未如约而至。
军队在肃北城足足消耗大半月,故而被耽搁了脚步。那易临战败,亦是非战之罪,他不愧是桑漠名士,当世名将,做到战至最后一刻。彼时肃北城外军队几倍城中,且人心浮动,只因援军已然不可至,毕竟桑漠大半兵力被云安君牵制。饶是如此,易临仍然坚持于最后一刻。
双方损耗极大,城墙下堆积了两军尸首,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那些西线的贵族,还以尊重敌手的战场礼节,出于笼络人心的需求,祭拜了战死的易临。
然而有什么用,肃北城许多男丁死于大月人手中,仇恨的种子便因而种下。
城中时不时生出一些冲突,到最后竟引起大月士兵的凶性——
易临全家老小,被人莫名屠杀干净,父亲妻妾儿女,宰得干干净净,一个没留。
谁都知晓,是大月士兵下的手。
到最后,城中骚乱,还不是被铁血武力镇压而下。
肃北城因此也并不如何安宁,故而犹自留下兵马镇压。
桑漠主要军力,更凝聚于北散关。
单以东线兵力,纵然以云安君之能,只怕也难以攻破。
北散关不破,那大月国便无险可据。且北散关只是大月国的称呼,桑漠人将之成为乌羊城。
七十年前,桑漠国主秦冷从大月手中夺之,这秦冷是个善战勇武之人,同时也是个十分残暴不仁的人。他性子暴虐,且有远见,知晓占据了北散关,那大月北面就再无险可守,一马平川。既然如此,大月国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夺回来。万一,他身死之后,桑漠出了一个庸主,说不准就让大月得逞。
为了巩固自己的战功,他便重修北散关,且手段十分残忍。据说每砌一寸墙,秦冷便令人以锥子刺入,如若能刺入一寸,就杀了工匠,将尸首一并砌入墙中。那墙里固然是有累累白骨,可城墙也是修得很是厚实。
再来,便是那城门,据闻当年桑漠国主骗来了巧匠张平,威逼利诱,使得他设计一道最坚固的城门。整个城门都是以铜汁浇灌,重逾十吨,一旦里面的绞盘合住,外边便再也无法撼动。秦冷十分满意,修成之日,当即就将张平给杀了。
前世,云安君就在这座城前吃尽了苦头。
前世大月军队最后是胜了,可是是惨胜,死了不少人,而这也让云安君承受了许多的怨恨。毕竟当时许多人心尖已经打退堂鼓,是云安君绝不肯退缩,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甚至连一些本来追随云安君的人,也受不了战争的残酷,把自己遭受的巨大创痛都算在云安君身上。乃至于,云安君虽然取胜就此失势——
而这个时候,云安君的师兄夕山君也就这样子出来。他温煦如暖阳,比之云安君雷厉风行的冷酷,更易赢得人心,博得别人好感。他是以一副支持师弟的姿态出世,甚至连国主,也不自禁觉得夕山君更圆滑和气识大体一些。而云安君的一些敌人,恨云安君咬牙切齿,却觉得碧月山宗的夕山君还是可以接受的。
到最后,老国主死了后,新君上位,便立刻便将云安君车裂而死。
偏巧,这位新君有一位太傅,正是碧云山宗的夕山君。
可世人所言,这都是这位新任国主太过年轻,意气用事,故而擅自杀了功臣。至于夕山君,他自然也是不赞同的,可偏巧他有事缠身,未曾来得及阻止。也因为如此,新任国君名声其实也是有损的。毕竟,云安君能收复北散关,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谁也没疑夕山君这位好师兄。因为那时候夕山君痛哭流涕,一脸悲切,甚至主动维护云安君留下的法令。
比如,不得蓄奴之类。所以夕山君名声也极不错的——
念及前世发生种种,扶云丹的红唇蓦然挑起了一一丝浅浅的冷笑,还真是个好师兄啊!
那么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北散关可不就近在咫尺。
眼前的北散关,宛如什么洪荒野兽,匍匐在脚下。
云安君面颊之上,隐隐透出了忧切之色。在东线吸引住大部分火力之后,他未曾想到,西线进军竟也还如此之慢。看来那些贵族少爷,真是很不成器。
若等两军齐聚,只怕尚有月余,如若那时,那便是冬日已至,行军更失天时之利。
甚至他身边幕僚,也不觉劝说,不若等来年春日,天气暖和,再行进攻。
扶云丹也略有耳闻,有人猜测云安君说不准便会退兵。可扶云丹却知他不会,云安君是个固执的人。再者,朝堂局势变幻莫测,这等大好局势,以后也未必会再有。
故而扶云丹向云安君献策,一条奇袭之策。
乌羊城底下,地质坚硬,自也不可能掘土为道。
只不过不能遁地,却能飞天。
这个时节,北风呼啸,风正朝向乌羊城方向。
扶云丹拿出类似于滑翔翼的设计,准备借高地飞去乌羊城,趁着夜色潜入。到时候,以火药轰开城门,便能驱兵而入。
扶云丹侃侃而谈,而且还自我推荐。一则她对这样子的设计最是熟悉,知晓如何操纵,再来身为女子,她体态更加轻盈,更易成功。她只觉得云安君看自己眼神很有些奇怪,有时候,扶云丹也不大明白这个原住民的心思。不过云安君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只古代滑翔翼很快便建好,羊皮也是涂成了漆黑的颜色,在夜色之中极能隐蔽。
扶云丹一身黑衣,面颊也被一片黑色的面巾遮住,只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
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个系统的冒险任务,并没有什么特别。渣系统给她许多任务道具,可以短时间内,让扶云丹的体力达到一个人类根本不能企及的高度。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伟大的事情,可是别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就好似云安君,好像还有点被感动到,临行之极,还将他随身的百炼宝刀赠给扶云丹。
扶云丹的手掌,忽而被紧紧握住,似乎也是握得有些用力。
云安君那狂傲又冷漠的面容,此刻忽而流趟一缕忧伤:“你一定要活着。”
扶云丹轻轻的嗯了一声,多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夜,乌羊城传来巨大的爆破之声!
城门已开,伏军长驱而入!
到了次日,大局已定,大月国又再次占据了北散关!
何止桑漠人,就算那些大月士兵,也只觉得好似做了一场梦。
扶云丹巧计破门之事,也是传开来。别人都道,如今扶云丹立下此等功劳,以后定然是荣耀无比了。
奇怪的是,那些桑漠降兵,却讲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
只说那女子如天神降临,与一千精兵缠斗于城门前,以鬼神之势,斩杀敌人无数。
甚至那扇铜制大门,也不是那点儿火药能搞定,是扶云丹一剑劈开的。
然而这般故事,似乎反而惹人不信了。
此等事情,人类之躯如何能完成?一多半就是桑漠人为了掩饰自己无能,故意编造出的遮羞谣言。
也是难怪,被一女子如此破城,面子上自也是过不去。
当然这些流言蜚语,无论真也好,假也罢,总之就是将扶云丹捧得极高极高。
卫央随西线队伍赶到时候,攻城之战已然结束,这盖世之功他也沾不到一点半点。
甚至,还不免惹人嘲讽。那桑漠主力已然被云安君吸引住,西线推进,竟也如此之慢。
卫央是不想到北散关的,可军令如山,他终究还是到了。
入城时候,他正巧窥见那个女人,立足于城头之上,任由阳光在她身躯之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辉。
这些日子,关于霍怜的传言,他都听得太多了,因而竟似有些麻木。
然而真见到了这个女人,卫央猝不及防,竟觉得心口好似被什么重重的捶打了一记。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头晕目眩,呼吸也不觉有些急促。
一股子的恼恨,涌上了卫央的心头,一时之间,卫央竟不知晓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是愤恨,还是嫉妒,还是,终究有些后悔?
他蓦然慌乱似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指甲轻轻的扣住了自己的手掌心。
一股子的锐痛,就这样子的顺着手掌心传来,卫央飞快压住的眼前阵阵昏黑。
方才那样子的情形,甚至让卫央生出了一缕错觉,好似自己在仰望这个女人似的。
一股子冰锐的不悦,涌上他心头。
那女人也配?
就算扶云丹这一次,似乎是真有些什么功劳,可她一个草奴出身,分到手一些,也绝不能和河内王封地相比——
再者已然占据北散关,以后战事一消,这女人也立不了什么功了。
这风头只是一时,以后,她终究还是远远不及自己。仰望?这份感觉真是可笑。
饶是如此,卫央却也是觉得如梗在喉,好似喉咙扎了一个鱼刺似的,甚是不爽利——
他那心尖儿,哪里高兴得起来。
gu903();耳边亦还听到别人闲言碎语:“听闻云安君那石头人,似也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