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伸出食指颇为嫌弃地在柜台上揩了一下,寸长的指甲涂着宝石红,食指上一枚祖母绿大水滴围着一圈整钻,每个角度都闪烁着一种金钱的光泽。
谁是你们这儿老板?贵妇开口了,慢慢嗲嗲的港台腔。
解春潮有些受不了她这浓郁的口音,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句:我是。
贵妇微微一抬手,后头跟上来的司机上前一步,双手递给解春潮一本合同。
解春潮没接:这是什么意思?
八百万,我买你这一间小店面。她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指甲,语速依旧慢得惊人:我找人算过,宝京就这家店跟我风水最合,特别旺夫。我老公啊,最近生意不大顺,我总得给他想想办法。
解春潮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懒洋洋地说:我跟您说,这家店风水有问题,时不常地会招来一些满身铜臭的奇葩。
女人哪能听不出来他在骂自己,还以为是他嫌钱少了,咬了咬牙说:再加两百万。
门后突然一阵呜突突的摩托引擎声,停下一辆极为拉风的哈雷戴维森,黑白的钢琴漆色,锃亮的排气筒有节奏的颤动着,像是野兽的牙。
哥!嘹亮的一嗓子,进来一个打扮得极为时髦的年轻男孩。
脸上扣着的飞行员墨镜把脸蛋遮住了一大半,身上是成套的牛皮高定,四面八方地支棱着铆钉饰品,皮衣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衬衫上亮闪闪的拼钻老虎头。
那男孩身量极高,浑身上下被哑光的皮衣裹出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宽肩窄腰,说不出的风骚性感。
解春潮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方明执,头一次领略到他的另一种表演风格,一时说不出话来。
学长,罗心扬明显是没认出来方明执,小声问解春潮:您什么时候还有个这么的弟弟啊?
解春潮干巴巴地说:堂弟。
贵妇看见方明执,眼睛里露出一种不大体面的贪婪,轻咳着又看回解春潮:一千万,可以吗?
方明执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泡泡又啪地咬破,大喇喇地挡在解春潮面前问:一千万?你要干嘛?
贵妇大约是喜欢跟他说话,娇滴滴地又把来意说了一遍。
方明执一边吹泡泡一边抄着手听,听完笑嘻嘻地说:我来给你算一卦,你不但旺不了夫,你可能还会克夫。
贵妇的脸一下就绿了,口音也不港台了:你说什么!
方明执掏出手机来,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喂,我。我哥书吧那条街,给我买下来,店子都留着,所有权归我。他们生意照做,但是地皮交易全部都要通过我。挂了电话,方明执转向贵妇:你要是能买到街上的一坪地,就算我输,我哥的店我做主白送你。你行就行,不行就滚!
贵妇的脸几乎快和她手上的祖母绿一个色了,但她估计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很明锐地察觉到了方明执花钱的架势不是能装出来的,朝他轻轻啐了一口:坑爹的富二代!又一招手示意司机跟她离开。
解春潮一听见她说方明执,立马就不干了,正准备去把她喊回来让她道歉,方明执长臂一伸就把他搂了回来,嬉皮笑脸地说:哥,好久不见,想没想我?
解春潮正打算笑话他两句,却发现压在身上的重量不对,他仔细一看,方明执的额角沁着一点汗,口风一转:走,哥带你去看看我最近新淘到的书。
第60章(二更)
藏书娇贵,要放在阴凉通风的暗室,以免书籍受到霉菌和光的破坏。书吧的暗室设在了地下室,换气扇常年开着,发出低沉的嗡鸣。
解春潮跟罗心扬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方明执下了暗室。两人一进门,解春潮就把门上了锁,咔哒一声,清脆得拨动神经。
暗室里陈列着八排高入天花板的金属书架,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琳琅满目的图书,给人一种寂静的充实感。
解春潮拉着方明执走到密室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揭下他脸上的墨镜,那双狭长的琥珀眼睛果然又充血充得厉害,正专注地把他看着。
解春潮把方明执搂住,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后颈:小伙子伪装得不错啊,不学表演可惜了。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方明执低头在他脖颈里猛吸了一口,回抱住他,声音颤抖着,却是开心的:今天上午新到的消息,我们成功挖掉了蜘狼的眼睛,我的暗桩成功深入了他在阿丹市红、灯区的信息核心,可以让他时刻掌握我的动向。
解春潮知道这是重大的进展,为了做到这一步,方明执一定付出了太多努力。
方明执继续说:但是蜘狼很敏感也很狡猾,他的动向变幻莫测,并且他只信任自己的判断,在他下达指令的前一刻,是没人知道他的计划的。所以我们需要预测他,只要我们比他快一秒,我都有把握能赢。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解春潮重生过,可能可以预测蜘狼,但是他不能直接告诉方明执,而且如果蜘狼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依据形势调整计划的人,那他所了解的事情未必能真正有所帮助。但至少有一点,方明执的行动如此迅猛,无疑会推动前世的很多事情的进程,有些事情也许已经迫在眉睫了。
解春潮简明扼要地问: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方明执搂着他,手握着他的腰轻轻摩挲着:今天来买书吧的女人就是来刺探我的行踪的,虽然她并不会认出我,但是这件事至少能说明蜘狼可能对替身起疑了。我要提前从国外回来了。
解春潮点点头:然后呢?
方明执说:然后我需要他暴露出更多的弱点,打时间差。他的主要战场其实是在医疗体系,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国内,我会开始着手安排孙玮配合演一场戏,把他的爪牙拔除。
解春潮想到了前世孙玮那场惨淡收场的医疗事故,意识到方明执已经逐渐把主动权把握在了自己手里,这一次他希望会有不同的结局。
春潮,方明执的声音轻了一些:蜘狼的耳目众多,哪怕我们控制着他的眼睛,也不得不小心防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难以预测,你会一直相信我吗?方明执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透着不自信。
解春潮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方明执,不是任何人的傀儡和机器。我相信你总能回到我身边。
周身光线很暗,陈旧书籍的清凉气息萦绕在周身,两个人对于未来有太多不可知,但是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深夜就不是完全黑暗。
整整一个月,方明执几乎都在连轴转,和孙玮一起精密搜索定位,描绘出蜘狼的犯罪体系。表面上他却依旧运筹帷幄,在商海中搅起一阵阵腥风血雨。经济新闻都在报道跟进方圆集团并购多家东南亚企业的讯息,媒体对方明执的经营头脑大肆吹捧,称他为商海波塞冬。
眼下这位波塞冬正坐在钢琴前,怀里靠坐着一个人,他一只手将那人稳稳地抱着,另一只手流畅地弹奏出一串一串的旋律。
怀里的人明显脸色不是太好,有些疲惫地闭着眼睛,头靠在方明执身上。
方明执弹了一会儿,看解春潮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轻柔地问:还难受吗?
解春潮点点头,喉结有点难捱地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昨天晚上方明执回来得有些晚了,解春潮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面吃,也不知道是方便面的问题还是他的胃真的被方明执惯坏了,他从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吃早饭也提不起胃口,喝口水都想吐,到了上午就有点低烧。他早过了孕吐的阶段,有方明执陪着,他一直没受过什么罪,这次几乎是怀孕以来最不舒服的一次。
方明执手从钢琴上拿了下来,暖着他已经有了一个小弧度的腹部,很自责地说:怪我,我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