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鸦羽一样的记忆纷乱而来,书情想起那天的月夜,木叶纷飞如雨,段九牵着百里鸢拾级而上,推开大雄宝殿的大门。刺客们从苟延残喘中撑起身,望向月下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影子。
“真可怜啊,不过没关系,你们的日子还很长,因为……”百里鸢俯视着他们,唇边慢慢浮起一个冰冷的微笑,“我给你们带来了无上极乐。”
“那不是无上极乐,”夏侯潋低声道,“那是森罗地狱。”
“所以这一切都怪你,夏侯潋,”书情面无表情地道,“你是个罪人,你该死。”
这句话像一句审判,敲在夏侯潋心头。
是啊,他恶贯满盈,满手鲜血,原本就该死。
夏侯潋沉默良久,书情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藏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悲戚。他疑心这是错觉,没有在意。寂静中夏侯潋拔出了刀,深深蹲伏下去,刀尖斜斜指着地面,凝着一点森冷的寒光。
他冷冷望着书情,道:“我只告诉你,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住持给了我解药。不过,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杀住持的是我,毁伽蓝的也是我,即便再重来一次,即便你没有叛逃,我也会这样选择。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随便你。立场不同,无需多言。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督主,在哪里!”
话音刚落,夏侯潋悍然出刀,杀气如山!
刀光在小院中炸开,霎时间笼罩了书情全身。书情深呼吸一口气,持刀迎上夏侯潋织就的雪花刀网。这些年他进步了很多,甚至可以跟上夏侯潋绵密的刀势。他知道夏侯潋命不久矣,而他依旧强悍,他的优势,不言自明。
可是,他错了!
夏侯潋手腕翻转,长刀拖着凄迷的流光在空中划出连续的十字。书情在十字斩势中步步后退,横波与夏侯潋的刀刃相击,发出铿然又尖锐的破音。这样的十字斩明明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可夏侯潋不知疲倦似的连挥,书情的虎口终于再接下最后一斩中破裂。
“到此为止了。”夏侯潋说。
夏侯潋反手握刀,笔直地挥出去,刀尖划过一道凄厉的线条。书情的手臂猛然一痛,横波哐当落在地上,鲜血淌下手臂,哒哒地滴在地上。
“说,你们在哪刺杀?”夏侯潋问。
“我死也不告诉你。”书情冷笑,“你就等着见他的尸体吧。”
夏侯潋拎起他的领子,把他的头按进吉祥缸。冰冷的水顿时淹没了他的头脸,水呛进喉咙和鼻子,他猛烈地挣扎,可夏侯潋的力气极大,按着他的头不让他出来。
他双手乱拍,夏侯潋把他提出来,“说!”
书情连吐了好几口水,沙哑着嗓子道:“你做梦!”
夏侯潋恶狠狠地盯着他,“那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再不说,就割另一只!”
书情吼道:“你敢!”
夏侯潋贴着他的脸大吼:“你看我敢不敢!”
书情死死瞪着他的双眼,两个人的眼睛都充满血丝,狰狞地像修罗恶鬼。书情瞪了半晌,忽然笑起来,“好啊,师哥,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在祠堂看见了你娘的骨灰,你挺能耐的师哥,你娘被啃成那个样子,你还能把她的骨灰找回来。”
夏侯潋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在你心里到底是你娘更重要,还是沈玦更重要。想知道沈玦在哪,可以,”书情笑望着他,“把你娘的骨灰和横波都毁了,我就告诉你伽蓝在哪里刺杀。”
众人俱是一惊,莲香愤然道:“你这个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书情蓦然敛了笑容,道:“夏侯潋比我歹毒一万倍!”
“那个……”阿雏小声道,“厂公好像去了什么寺,之前我偷听到他说的。”
“哪座寺庙?是不是广灵寺?”夏侯潋问。
阿雏咬着唇道:“当时只顾着惊讶阿……百里鸢是阎罗的事儿,没听太清楚。”
莲香道:“小潋,要不派人去东厂问问吧,或者去宫里,总有人知道督主去了哪。”
“太慢了,太慢了。”夏侯潋心急如焚。
已经耽搁太久了,东厂距离沈府有一程子路,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问到。宫里更不必说,现在宫门已经落钥,费了唇舌说服羽林卫放行,还要经过重重关卡审验,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沈玦哪里等得起!
“你说话算话。”夏侯潋揪住书情的衣领,“莲香姐,劳烦你帮我把我娘的骨灰取来。”
莲香犹疑了一下,还是去了,不多时便捧着夏侯霈的骨灰回来了。夏侯潋接过他娘的骨灰,原本便是残灰,不怎么重,捧在手里,仿佛是轻飘飘的一抔。夏侯潋拿起地上的横波走进刀炉,站在烘炉前面,熊熊的火映着他的脸,他的眼中有霜华一般的哀伤。
番子押着书情进了屋,书情望着夏侯潋,眸子里渐渐浮起震惊,“你疯了么夏侯潋,那是你娘。”夏侯潋如何复仇他看在眼里,他还记得柳州诛恶大会上的腥风血雨,夏侯潋披血而出,像一只凶狼撕碎所有敌人。可现在,这个男人为了另一个人,要毁了他母亲最后的遗物。
莲香捂着嘴流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儿,妙祯把脸埋进莲香的怀里,不敢看那个孤独的影子。
“你这个疯子,沈玦那个阉人有那么重要么!”书情冷笑,“别以为我会心软,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夏侯潋打开瓷坛的盖子,夏侯霈残余的骨灰映入眼帘,这是夏侯霈留在这世上最后一抔尘灰。他想起那个与他阔别了八年的女人,她有着潋滟的唇,锋利的眉,像一把刀,刀尖向前,仿佛可以斩碎万物。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落进骨灰坛,那抔尘埃中顿时深了一块儿,像一个经年的疮疤。
他娘明明走了很久了,但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一样。他记得他刚刚得知他爹是老秃驴那次,他那会儿八岁,一边哭一边敲他娘的门:“你骗人,你这个骗子。你说我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我明明是你和老秃驴一块儿生出来的!”
夏侯霈打开门,看见涕泗横流的夏侯潋就头疼,“哪个龟儿碎嘴告诉你的,老娘去削了他。”
夏侯潋用大头顶夏侯霈,“你这个骗子!”
夏侯霈单手按着他的脑袋,“爱哭包,不许哭。”
“我没哭!”夏侯潋哭得震天动地,“老秃驴不认我,为什么!”
“瞧你这出息,”夏侯霈一拳捶在他头顶,他在她拳头底下打了个嗝,“认别人当爹算什么能耐。是我的儿子,就该让别人喊你爹,跪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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