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守了一会儿,刚要起身把要往端出去,手腕却被周氏握住,她缓缓回头。
“你是谁……”温柔的声音。
孟昭身子一僵,总觉得那双眼眸里似乎看透了什么,眼眶又模糊起来,她偏开视线,喉咙沙哑:“我只是一名医者。”
周氏咳嗽了几声,才虚弱地笑了笑:“原本只是觉着你亲近,但现在……孩子,你到底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和委屈漫上心头,孟昭很想告诉她一切,很想叫她一声娘,可喉咙却被堵住。
她不能冒这个险。
得知周氏性命堪忧,孟昭陡然觉得,上天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哪里出错了……
起初她近乎疯魔,一边又一遍地回想细节,到后来陡然一个念头划过,那一刻孟昭忽然浑身发冷。
逆天改命,真的能够逆了天么……
回到十年前,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找到鱼英草,在周氏得病初期便予以医治,周氏身体顺利好转,一切的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偶尔,孟昭也会担忧,但眼见着周氏一天天好起来,她松懈下来。
哪里想到,“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哪里能活到五更”,改变命运,哪里那么简单。
孟昭发誓如果能救回母亲,她宁愿付出所有的代价。
她反握住周氏的手,放到薄被里,蹲在床榻前轻声道:“或许是前世有缘,今生也要了却这一段缘分。”伸手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您休息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出了房间,外面夜幕降临,孟昭疲惫地靠着柱子坐下。
眼前忽然出现了黑色靴子,绣着云纹,杨飒犹如树干一样直直地负手立在黑暗里,她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为何会在此处。
对面的人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忽然出声:“杨飒是谁?”
孟昭微微一愣,喉咙干涩生疼:“你为什么会问——”
她的声音倏地被他打断,杨飒走到她面前蹲下,石青的衣袍耷拉在地面上,声音冷漠低沉:“不要说是我,孟昭,回答我,杨飒是谁?”
周氏生死未卜,一天的忙乱后,孟昭无限疲惫。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的是,到了此刻还要对杨飒解释清楚,“杨飒”是谁?当日含糊带过去,不过是因为本就是一个人。
客栈里她试探了杨飒,却不再有告诉他真相的念头。可如今,他来质问她,“杨飒”是谁。
孟昭只是望着他,月色下瞳孔异常清晰,几乎能倒映出人影。
杨飒见她不答,胸口里压抑着什么,隐隐就要破土而出,伸出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我只问你,这个人到底有,还是没有?”
忽然“嘭”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孟昭蓦地抬头,杨飒也蹙眉转头。
只见走廊拐角处,花木扶疏,端着托盘的小姑娘怔怔站在那里,托盘上的茶盏摔碎了一地。
孟昭心头一跳,猛地坐直了身体,没来及说些什么,小锦年已经一个转身,端着托盘逃跑了。
天色昏暗,杨飒辨认了半晌,才依稀记得这是白天撞上他的那个小姑娘。
孟昭蓦地甩开杨飒,胸口起伏了几下,杨飒皱眉沉声道:“她是谁?你认识?”
事情已经不受控制了,如今小锦年瞧见了他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孟昭闭了闭眼,压抑着声音:“她是孟知府的女儿。”
不过是个意外闯入者,杨飒不甚在意,又回过头来,眼眸幽深锐利:“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孟昭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不等杨飒说话,她又冷静道,“如果你想问这个人是否存在的话,我告诉你,他存在。”存在于十年之后,存在于她的回忆里。
周围安静了一瞬,孟府各处屋子里透出烛光,隐约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
孟昭直直地望着杨飒,杨飒也紧紧盯着她,眼眸赤红。他们无声地对峙着,直到有下人出来喊了一声:“孟大夫,夫人要见你!”
杨飒脸部线条紧绷,整个人像是要爆发前的压抑。
孟昭迅速站起身来,侧过头,低声对下人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马上过去,你先去吧。”
下人从没见过杨飒,这会儿觉得好奇,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孟昭收回视线,就瞧见对面的杨飒不怒反笑,他声音平静地讥讽:“你错落百出的说辞,我竟然相信了,很可笑,是不是?”
孟昭忽然阖上眼睛,她不敢睁开,仿佛只要一睁开,情绪就会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脑子里混乱不堪,所有的一切积压在心头,几乎将她压垮。
杨飒伸手掐住她的右肩,一步步逼近,几欲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回答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明明猜测到一些,却仿佛还是要让自己死了心。
下人邮过来催促了一次,还停在原地不肯走,仿佛是怕他们打起来一样。
孟昭咽下喉间的一口血,平静道:“情人关系。”平平淡淡的四个字,像是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们本就存在无数裂缝的关系。
孟昭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感情是人世间最变幻莫测,异常牢固却又脆弱得像是精致的瓷瓶,一触即碎。就像她兜兜转转,还是爱上了杨飒;就像她说着托付,却还是有千言万语不能说出来。
就像他们前一刻还在海誓山盟,后一秒,就因为无法解释的误会,分崩离析。
杨飒像铁钳一样紧扣她手腕的手,忽然松开了,他缓缓地抬头,目光没有一点温度:“孟昭,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次他先转了个身,头也不回,身影没入了夜色里。就像,
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孟昭在原地伫立良久,提起步子的时候,才发觉脚跟酸软。
下人透过来担心的目光,她几乎是踉跄着走了几步,才慢慢恢复正常。去屋子里看望周氏,把过脉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锦年拽了拽她的衣袖,忐忑不安:“是我去叫的下人,他刚才拽着你,我怕你们打起来。”可是后来,孟昭回来后,脸色非常不好,眼眶里依稀有泪。
她有点担心,“我是不是做错了?”
孟昭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与他本就是有缘无分。”
周氏稳定下来,孟昭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句句都是安慰。孟庆东立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孟锦麟翻了个白眼,小锦年则是紧紧盯着孟昭,咬了咬唇。
孟昭从屋子里出来,孟庆东赶过来道谢,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一天绷得太紧,心情历经大起大落,如今又松下来。
孟昭走了两步,忽然感觉疲惫犹如潮水一样向她涌过来,喉头一股腥热,紧接着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前,她似乎听到小锦年的叫声。
“孟姐姐!”
瘟疫遏制了,周氏平安,杨飒也如她最初所愿,永远离开。
昏过去的那一刻,孟昭想,她真的累了,如果永远就这么睡下去,什么也不用想,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是……必要的,大虐是不可能的,毕竟马上就要完结了。
另,今天可能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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