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盒子里出来,他回到了三位灭世者创造的幻境里,依旧是那间标着“流星计划”的工作室——好比文件夹回到了上一层,却没有完全退出。
阿斯蒙蒂斯又枯坐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房间也开始令人窒息了。如果石飞侠坐在这里,大概能分享一点儿人类等成绩发放时的经验给他。但石飞侠不在这里。所以他用了一些很不人类的手段——加速了记忆盒子里的时间进程。
拉斐尔的感受大概就是……原本用1倍速慢悠悠地看着视频,突然间就10倍速了,虽然眼睛和大脑也奋力追下来了,但情绪完全跟不上。悲愤感动刚起来,一晃神,那个让他难过让他心疼的人,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阿斯蒙蒂斯悄悄地握着拳头,忐忑地等着拉斐尔的第一句话。
拉斐尔明白他的顾虑,先收敛起乱糟糟的情绪,故作轻松地问道:“利未旦在地狱过得好吗?”
阿斯蒙蒂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至少与他们的家庭无关……啊!他居然擅作主张地将拉斐尔与自己列入了一个家庭!发散的思绪让他惊慌失措,又,暗暗窃喜。
他结结巴巴地说:“挺挺好的。”
拉斐尔磨牙:“那可不太好。”负债累累的阿巴顿应该很需要接一点打手之类的活吧。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答了什么。事实上,从第十界打完混沌之神回来后,他就没见过利未旦,他的处境应该不太好,有传言说他被路西法关到血瀑布下面去了。具体怎么样,他也没有打听。
他开始懊恼自己对地狱各种消息的不灵通。
拉斐尔只是想找个切入口,缓解一下他的紧张,见效果不大,又换了个话题:“我们进来很久了吧?不知道董宏宇他们怎么样了。”
阿斯蒙蒂斯说:“还活着。”他能感觉到他们思绪的活跃度。
拉斐尔说:“你还要在幻境里找点什么吗?”
既然“流星计划”是“不甘”的阴谋,那就没什么可找的了。
阿斯蒙蒂斯摇摇头,但表情欲言又止。
拉斐尔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摸头杀”,暗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呼!果然还是记忆中的手感!
阿斯蒙蒂斯眼睛好似积蓄了眼泪,眼睛泪汪汪的,但没等他出口安慰的,一眨眼,又没了。
拉斐尔:“……”天使是不是也会得妄想症或老花眼?
阿斯蒙蒂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绑架拉斐尔,让他发出违心之言,毕竟,沟通的意义在于,说出心里话。他很快收拾好心情,小声问:“你知道莎拉……的事情啦?”
拉斐尔不得不承认,看到阿斯蒙蒂斯夺走莎拉的生命时,他是错愕和震惊的,但他紧接着看到了阿斯蒙蒂斯对他自己做的事情。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所有的谜团都有了答案。
他的艾斯,宁可抛弃自己,也要保护他。
拉斐尔不认同,却无法不动容。
神教会了他无私的大爱,而艾斯用自身证明了,小爱也能如此无私。
“我很难过。”拉斐尔叹息着说。
阿斯蒙蒂斯浑身一抖,正要抬头,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又小心翼翼的怀抱中。
……拉、拉斐尔?
阿斯蒙蒂斯瞪大眼睛,听着心跳在自己胸腔越跳越响,越跳越重,好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又好似等不及了,要直接地从自己的胸腔里撞破出来,跳入对方的胸腔里去!
拉斐尔感受着怀里不自觉开启微震模式的阿斯蒙蒂斯,强忍住笑,凑在他耳朵附近,柔声道:“你也抱抱我,好不好?”
阿斯蒙蒂斯脑脖子缩了一下,好似又矮了一截下去,但两只爪子诚实地伸了出来,磨磨蹭蹭地环住了拉斐尔的腰。
他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境用了太多,所以不自觉地使用了幻境,做了这样的美梦。
会不会在现实里,拉斐尔还待在记忆盒子里没出来?
又或者,拉斐尔压根没有来人界,也没有变成托尼?
他真的……是清醒的吗?
感觉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拉斐尔以为自己做得太过分了,稍稍推开了他的肩膀。
阿斯蒙蒂斯木楞楞地转动眼珠,呆望着他。
好可爱。拉斐尔心中一动,笑着问:“和我一模一样的莎拉,是不是也呆呆傻傻得很可爱?”
阿斯蒙蒂斯一下子缩回双手,紧张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找借口,又觉得做错事的自己,根本没借口可找。
拉斐尔替他接下去:“只是更喜欢本尊?”
阿斯蒙蒂斯用力地点点头,随即发现对方用的是“喜欢”,脸刷的又红了。
拉斐尔心里甜丝丝的,满足地说:“人的寿命本来就很短暂。亚当夏娃成为人类之后,寿命也很有限,之后的凡人更不用说。你用灵土造出莎拉,也是一个凡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她应有的经历。”
阿斯蒙蒂斯愣了下。他知道拉斐尔只是找理由开解他,但,拉斐尔知道真相之后居然还在开解他。这不是他预期的情形,却比他预期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拉斐尔见他眼睛有点红,开玩笑道:“我没带手帕,袖子可以吗?”
阿斯蒙蒂斯没听懂这个笑话,但还是认真地接了下去:“都可以的。”
拉菲尔忍不住笑起来。
阿斯蒙蒂斯害羞地低下头去,又想起自己已经下过决心,绝不能再怯弱逃避,于是又抬起头来。
拉斐尔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他也跟着笑起来。
笑够之后,他们终于从幻境返回到了现实中。尽管他们在幻境的宇宙帝国里,记忆盒子的天上地下,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多少年,而在现实中,其实才过去两天。
董宏宇、应龙山、海伦陆陆续续地醒来。
应龙山下意识地看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看手表,好像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打了个哈欠,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胳膊,想站起来,却一屁股跌坐了回去,两条腿僵麻得不像自个儿的了。他难受地搓着腿,开始找茬:“我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们也没人给我盖个毯子!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免疫力下降,容易感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