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段君秀不挑剔,开门见山地说:你有空吗?有的话能不能跟我走一趟第七峰。
余亦勤原本就有这个倾向,闻言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为什么非得要我去?你是建墓者的后人,你打不开那个墓吗?
我打不开。段君秀有点无奈,墓室不像密室,还会留个方便进出的门,当年我养父建这个墓的目的,就是希望灵帝能永远长眠。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杜含章插话说,但你带头去打开墓室,不是违背了文帝的初衷吗?
段君秀的眼神被掩盖了,但是神情很坦荡:可能是吧,不过时移世易,他想给朋友一份清净,可我也有我的立场,拜武山是我们妖族的聚居地,却天天被某些阴谋家来来去去,这种状况我不能容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墓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余亦勤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有点意外:什么东西?
借一步说话吧。段君秀话音未落,无数树根突然从他的皮鞋底下蜿蜒出来,交错编织的速度快如羽箭,眨眼就在屋里造出了一个异形鸟巢似的闭合区域。
古春晓被这个突发状况惊到,等回过神,就见屋里除了那个鸟巢,就只剩陆陶和自己了。
她喂了一声,树根里头却没有回应,感情是妖联主任搞小群体,将她和陆陶给屏蔽了。古春晓十分郁闷,踢了一脚那些树根,心里全是问号,凭什么?
同一时间,在树根内部,虽然是个密闭空间,但光线和空气一派如常。
余亦勤和杜含章也有相似的困惑,两人对视了一眼,默认还是杜含章负责代言,他说:段主任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公开说吗?
是不太方便。段君秀说着摘了墨镜,你们两个都是我父亲的旧识,也是当年的受害人,我可以相信你们,但你们的朋友不行,所以不好意思,我们得私聊几句。
墨镜一碰到他的手,倏地变成了两片黄色的银杏叶,然后余亦勤和杜含章在他右边的颧骨上,看到了一块树瘤似的皮肤。
它从段君秀脸上凸鼓出来,颜色暗红、纹路盘曲,不止是看着,事实上也和原生的树瘤一模一样,很有些折损他的颜值。
这要是让古春晓看见了,铁定少不了一顿唏嘘,然而坐在对面的是两个男人,余亦勤奇怪道:你脸上怎么了?
堂堂妖界的顶峰人物,用脚想也不至于连个完整的人形都化不出来,这块皮肤一定大有讲究。
果不其然,段君秀说:这是我化形的时候留下的一块疤,和墓里我要的那个东西有关。
杜含章接话:你要的东西是什么?
一块石头。段君秀比划了一下,双手之间拉出了三四十厘米的间隙,差不多这么宽,是我本体根下埋着的一个老物件。
没头没脑的话就是难以听懂,余亦勤问道:它对你有什么用处,是,能治好你脸上的疤吗?
我还不至于这么在意我脸上有没有疤。段君秀笑了一阵,又正色起来,我是今早和沙站长通完电话,他说了你的情况。
段君秀看向杜含章:他说你曾经得到过一片刻着奇异符号的龙骨,可能就是因此有了能抵抗魔化的能力,我一想,忽然觉得我也有可能是接触过同样的东西,所以才当上的妖联主任。
其实他挺懒的,不喜欢修炼,也没怎么修炼,段君秀以前以为他的实力是天生的,早上被沙安的电话一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杜含章反应很快,立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是你要找的那个老物件上面,也有相似的符号吗?
段君秀:有。
余亦勤:它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段君秀说,要不是看见沙站长给我复印件,我到现在可能都还留意不到它,所以当初就更忽视了,我只剩一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这样。
说着他人没动,一根树枝却从鸟巢内壁上延伸过来,在空中自行弯曲折绕,画出了几个符号性很强,但又不像文字的图样。
不过我的记性可能有差,段君秀说,你们将就看看。
杜含章端详了几秒,觉得它们的章法和龙骨上的确实有些相似:你那块石头,为什么会在墓里?
这个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段君秀提了下他的过去。
一千年前,他还是生在山坡边上的一棵普通的银杏,隐约有点灵识,但关窍没通,只能略微感知天气和四季,却没有思想和自我意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改元后的第二年,山里连续半月暴雨不断,山洪猛烈地冲刷下来,将他的本体连根拔起了,树根下面的石块跟着也露了出来,随着山洪一起被冲到了村庄附近。
那时贺兰柯刚驾崩三个月,我养父还在四处搜查那个尾随者,画有那只鼎的榜文也贴遍了关内,市井里的百姓无人不知,新皇在重金悬赏有类似特征的人。
受利益驱使,民间出现了不少投机者,他们有的伪造铜鼎,有人牵强附会,那块石头大概属于后者,被人从我的树根上砍下来,送到了当地的州府之中。
他脸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段君秀继续说:在它被拿走的当天夜里,我就有了人形,不过当时什么都不懂,凭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去了济武城,遇到了我的养父段盈。
当时那块石头和其他被搜罗起来的东西,都堆在济武城的积山阁里,我跑去皇城里当盗贼,养父见我年纪小,也不像是在装傻,就将我留在了身边。
后来他因为调查无疾而终,将一应事物封进了灵王墓中,我其实不是守陵人,但我养父过世之后,我就没怎么离开过第七峰,一直住在陵墓附近。
如今我回头去想,我所追着的那种直觉,也许就来自于那块石头上的符号,它们很神秘,而且好像具有某种力量。
它们能孕化一个大妖,能让一个人族存活千年,到了那个幕后者的手中,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然后除了目前发现的这三种,世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符号?
面对这些疑问,三人只能摇头以对,而目前唯一的调查缺口十分明显,只有那个开到一半的灵王墓。
事不宜迟,余亦勤决定立刻就去,段君秀乐见其成,连术法都没撤,直接移换空间,将三人从市里转移到了墓坑边缘。
树根外围的古春晓和陆陶并不知情,还在外面吹鼻子瞪眼地吐槽。
山顶湖这边,余亦勤一落地,就见杨午和他的猫妖同事正领着一票小妖等在这里。
打招呼的声音霎时此起彼伏,段君秀温和地点了下头,在别人看来却有些冷淡。
迅速重游旧地,余亦勤和杜含章四下打量,发现湖里已经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了,水从坑沿的土层里渗出来,在余亦勤之前躺的泥土上积出了一层脚踝深的水。
泥台还伫立在湖中央,九宫八卦也仍然拓在它周围,不过因为失去了灵气赋予的荧光,显出了一种灰扑扑的迹象。
这里俨然也来过新的访客,因为地上有一些活物溜鳅的痕迹,以及一些黑乎乎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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