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境,明显改善了许多。眼睛里的仇恨一天天变淡,言谈举止,也恢复了早年的幽默与诙谐。
“先生何在”刘秀笑着站起来,用同样的语言大声回应。“近日读书,正有许多不解之处,需要向先生求教”
“先生昨夜被师母罚跪,站不起来了,站不起来了也”朱佑摇摇头,放声大笑。声音震得门外的桃花,如飘雪般簌簌而落。
刘秀被逗得哈哈大笑,许久之后,才擦了擦眼睛,正色问道:“仲先,你今日来这里所为何事莫非南岸那边,又有异常动静”
“动静没有,但今天有个名叫强华的书生,求见于我,向我献上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朱佑收起笑容,从拎在手里的牛皮袋子中,掏出了一卷看上去非常古旧的书简,缓缓摆放在了书案上。“说是来自上古,名为赤伏符,与河图洛书同代,呵呵,你快来鉴赏鉴赏”
“上古”刘秀敏锐听出了朱佑话语里的不屑味道,沉吟一声,信手打开了书简。
有股霉味,扑鼻而至。紧跟着,几排蹩脚的秦篆,映入他的眼底: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鬭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六九之间水龙吟
第五十七章黄昏独上大风骤二
第五十七章黄昏独上大风骤二
这种图谶预言,刘秀当年在太学便已见的太多。“圣人皇帝”王莽,国师大儒刘歆秀,包括自己的妹夫李通,都是个中翘楚。李通更曾一语道破天机,跟他明言“天意即是民心”的道理。没想到,如今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被人呈到了他自己眼前
赤伏符这前四句中,前三句是很通俗易懂,讲的是他兴兵替天行道,各路英雄竞相归附,四海臣服,从而按照刘歆秀的五德始终说,应继承大汉的火德。不过最后一句,却写得有些云山雾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不懂吧,还有这个”见刘秀的目光停留在了第四句上,邓奉又笑着拿出了一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薄片,如碗口大小,轻轻放在了赤伏符旁边。“前几天,据说有人在太行山中听到龙吟,循声而去,竟找到一块“龙鳞”,就是这个东西。”
“这厮,这厮想当官,想疯了吧”时至此刻,刘秀如果还想不明白那个名叫强华的书生想干什么,他的四年太学,等同于白读。立即撇着嘴,连连摇头。“打了出去,乱棍打了出去。你我兄弟,有昆阳血战之功,有重整河北,与百姓修生养息之德,何须这东西来蛊惑人心”
“你我不信,问题是,有人信”朱佑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据密谍送来的最新情报,樊崇在挖井之时,挖到了一整队帝王仪杖。当晚,又有儒生亲眼看到祥龙当空而舞,河中金莲盛开。然后,樊崇就拥立了一个皇帝,正式与刘玄分庭抗礼了”
“无耻”刘秀一听,就知道樊崇是借着祥瑞的由头,效仿当年王匡和王凤,拥立了一个刘姓子弟做傀儡然后自己躲在椅子后当太上皇。气得双眉倒竖,胸口上下起伏。
“他拥立的那个皇帝,也是你曾经跟我说起过的故人,姓刘,名盆子”仿佛唯恐刘秀的怒火还不够旺盛,朱佑笑了笑,果断又浇上了一盆热油。
“无耻,刘盆子才多大”刘秀果然愈发愤懑,用手将桌案拍得啪啪作响。
与八面玲珑的刘玄不一样,刘盆子则性情耿直,心地善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摆脱樊崇的控制,反客为主。等他成年之后,要么继续任人摆布。要么,就会被樊崇等人残酷地杀死,成为一具无人收葬的尸骸。
“据我故意派到赤眉军的眼线汇报,拥立刘盆子登基之后,樊崇立刻以刘盆子的名义,改元建世。并且向四周发下了数百道圣旨,大肆封官许愿。相信用不了太久,对你、我,还有马大哥,吴汉他们的封赏,就会送到大伙的家门口”偷偷看了看刘秀的脸色,朱佑将第二盆热油,迅速浇了下来。
“嘶”刘秀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愤怒能解决问题,当年他的怒火,就可以将宛城烧成一片白地,将刘玄、朱鲔、李秩等贼,全都烧成飞灰。然而,眼下他再愤怒,也救不了曾经将他当做亲叔叔对待的刘盆子,更拿远在黄河南岸的樊崇无可奈何。
更关键的一点是,樊崇这招封官许愿,看着好似愚蠢,却早已被事实证明,非常有效。当年王匡就是靠着封官许愿,获取了舂陵刘家几个长辈的支持,给大哥刘縯来了一记釜底抽薪。随后刘玄也同样靠着封官许愿,拉拢了李秩、刘嘉等柱天都部大将,不着痕迹地将大哥刘縯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吃一堑,长一智。刘秀当年因为不够老练,所以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哥哥被谋杀,却无能为力。如今,樊崇居然又准备拿同样的招数瓦解他的军心,他岂能再听之任之
“仲先,这不是你的主意吧我可是从你穿开裆裤时,就知道你有多聪明”想到这儿,他忽然笑了笑,盯着朱佑的眼睛询问。
“当然不是”朱佑脸色微红,后退半步,做理所当然状,“只是我脸皮比所有人都厚而已。”
“所以,你就替他们出头,变着法子上劝进表”刘秀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声追问。
什么赤伏符,什么想当官想疯了的愚蠢书生,根本就是朱佑等人拿出来的幌子以朱佑、严光、邓禹等人的本事,应该第一眼就看出来书生强华在装神弄鬼,然后直接进将此人乱棍逐出。他们之所以没那么做,并且故意将此事跟樊崇立刘盆子为皇帝,用封官许愿的招数来对付河北的举动,放在一起说给自己听,为的就是催自己尽快向上迈出那最后一步
“文叔,我、子陵、仲华、君文,都是你的生死兄弟。马大哥,二姐夫、冯公孙、铫次匡,还有王元伯、万君游他们,也不会将别人许诺的高官厚禄当一回事儿。”朱佑的脸色,迅速变得郑重,叹了口气,缓缓补充,“可除了我们这些人,如今说你身边,还有刘扬的两个儿子,耿氏父子、王梁、寇恂,甚至还有卷了谢躬的邺城前来相投的吴汉。你如何保证,他们中间所有人,也都对樊崇开出高官厚禄毫不动心当年大哥正因为自己迟迟不愿意取刘玄而代之,才给了刘玄可乘之机”
“住口”仿佛被一把匕首戳中的心脏,刘秀疼得脸色煞白,猛地挥掌拍了下桌案,将上面的木箭、帛书,震得四下乱飞。
朱佑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脸上的痛楚,一边弯下腰捡拾竹简和帛书,一边缓缓补充,“咱们家乡有一句老话,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大哥当年对李秩推心置腹,但是大哥不做皇帝,李秩的官职和爵位就无法继续高升。所以,他跟刘玄一拍即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刘秀的身体,又晃了晃,怒吼声已经变成了祈求。“出去,你给我出去”
“唉”朱佑终于完成了使命,又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出门外刘秀双手扶住桌案,颤抖得宛若风中落叶。
向上再走一步,就是自立为帝。
国无二主,接下来,河北与长安之间,必然爆发战争,许多当年曾经并肩反抗王莽的兄弟,必然会站在各自的旗帜下,刀剑相向。
杀谢躬,刘秀心里毫无负担。杀那些当初跟自己一起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抵抗新朝官兵的兄弟,刘秀却做不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