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刘秀麾下那些文武并非傻子,明知道此人不受朝廷待见,为何还要跟此人一条路走到黑眼下就连那刘秀的叔伯兄弟,被他兄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刘嘉,都对陛下宣誓效忠了,贾复、邓禹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竟然对一个必死之人不离不弃
“这位兄弟,麻烦进去禀告大帅,就说安乐县令吴汉,有要事求见”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瞬间令谢躬心中的怒火,燃烧得越发猛烈。
“不见,老夫正在忙着处理军务,吴县令请回”根本没心思等书童进来给自己添乱,他就直接冲着门外怒吼,锅底般乌黑的脸上,写满了鄙夷。
他谢躬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吃了前朝俸禄,又跑到本朝来效力的家伙。特别像是吴汉这种,明明做过王莽的驸马,明明早就该替新朝殉葬的前朝权臣,更是入不了他的青眼。可耐不住吴汉这厮会钻营,居然投到了丞相曹竟门下。更耐不住刘玄耳朵软,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王莽女儿建宁公主的死,是因为吴汉亲手将其斩杀,所以,非要给吴汉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既然是戴罪之身么,官职就别那么挑拣了,一个安乐县令,已经给足了丞相曹竟的面子。至于吴汉将来能不能立功,那就看此人的本事了。反正只要还在他谢某人手下,吴汉就只能管管账本,誊抄一下文书,绝对没指望再统率一兵一卒。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过分相信了自己的定力,也过分小瞧了吴汉的脸皮。明明已经听到了他的拒绝,安乐县令吴汉,居然毫不气馁。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问道,“大帅可是刚才摔了跟头怎么说出来的话,丝毫没经过考虑”
“大胆”谢躬自从单独领兵又起来,几曾受到如此奚落。立刻一翻身爬起来,大步冲向门口,“无耻匹夫,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居然在老夫帐外信口雌黄。老夫,老夫今天若不”
“吴某并非信口雌黄大帅刚才如果不是摔倒了头,怎么会猜不到吴某的来意”虽然随时都可能面临性命危险,安乐县令吴汉,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慌乱。笑了笑,大声打断,“若问对刘秀的了解,大帅帐下,谁能强过吴某。他还是学生之时,吴某就已经是骁骑都尉细算下来,他也好,严光、邓禹、朱佑、贾复也罢,都得叫吴某一声师兄”
“啊”谢躬楞了楞,脸上的怒气,迅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对啊,自己怎么将这个茬给忘了。兵法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吴汉也是太学的高材生,据传多年前就跟刘秀有过一番争斗,对其知根知底。更何况,这吴汉还曾经位列青云榜首,而刘秀,读书时,连青云榜的边缘都没摸着
“大帅,若杀刘秀,必先剪其羽翼。而若想剪除其羽翼,必先在他身边,找一个可以带头之人。此事宛若农夫解竹,先抽一根,整捆皆散。若是解而不得其法,筋疲力竭,却劳而无功”吴汉的话,继续从门外传来,字字句句,透着玄机。
第二十七章大军纵横驰奔二
“吴将军,快快有请”谢躬如闻天籁,立刻忘记了自己先前的决定,大步出门,亲自将吴汉迎进了中军。
那吴汉,显然是有备而来,进了门后,也不啰嗦,立刻向谢躬抱了下拳,大声问道:“卑职听军中传闻,大帅此番领兵北进,名为讨伐王朗,实则为的是荡平幽州。敢问大帅,若我军现在就与幽州开战,胜算能有几何”
“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明明已经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实,并且在大营内已经传得几乎人尽皆知,谢躬却坚决不肯承认,立刻皱着眉头,高声反问。“谢某和刘秀同殿称臣,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跟他兵戎相见”
吴汉微微一笑,也不戳破谢躬的谎言,“是胡说就好,吴某就怕传闻变成了真事。当年刘秀带着六千乌合之众,就破了王邑的四十万大军。大帅帐下兵马全部加起来不过十万出头,此刻若与刘秀起了冲突,无异于赤身搏虎”
“你”这简直就是故意给人添堵,谢躬顿时气得两眼发黑。然而,想起吴汉先前在外边说得那几句话,又强行压制住怒火,笑着拱手,“子颜,子颜休得再说笑话。谢某已经急得焦头烂额。那刘秀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纵使谢某不去征讨于他,他早晚也会带领麾下那群虎狼打过黄河。你若是办法,还请当面赐教。事成之后,谢某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大帅言重了,赐教二字,吴某愧不敢当。”吴汉侧开半步,拱手还礼,“但是,吴某窃以为,欲图刘秀,必先以高官厚禄,收买其身边爪牙。无论是邓禹、贾复,严光,还是铫期、马武、冯异,只要能得其中一人,就能令刘秀与他身边的弟兄互相猜忌,从而导致整个幽州军分崩离析”
这话,他刚才在门外已经说过一次,只是没说具体操作方法。而此刻说了出来,却惹得谢躬大声长叹,“唉,子颜,此计当然甚妙,然而,那刘秀身边,却是铁板一块。让老夫根本无从下手”
“大帅已经试过了怎么可能”吴汉顿时大吃一惊,随即,脸上就涌现几分尴尬,“吴某自从被任命为安乐县令以来,日日就想着,该如何前去赴任。私下里,将刘秀身边的一众文武琢磨了个遍。他们虽然对刘秀颇为忠心,却来路各异,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子颜,安乐县令之职,乃是权宜之计,切莫再提”话音刚落,谢躬脸色变得好生尴尬,拱了下手,主动解释,“谢某早闻子颜的才名,想要委以重任。奈何朝中有人总是拿着子颜曾经在前朝出任要职的经历说事儿,不得已,谢某才只好给子颜委任了一个县令之职,以堵那些人的嘴巴。日后你立了功劳,自然就可以青云直上”
安乐县位于幽州,委任吴汉到不受朝廷控制的幽州任县令,原本就是为了羞辱。而此刻被谢躬一解释,反而成了有意栽培。顿时,将吴汉感动得两眼发红,上前半步,躬身便拜,“多谢大帅,此番知遇之恩,吴某必粉身碎骨以报。不瞒大帅,那刘秀小贼,当年在太行山中,一把大火,将吴某麾下千余兄弟,全烧成了枯骨。令吴某从那之后,在长安几乎无法立足。此生若是不杀了他,吴某寝食难安。”
“原来子颜跟他有这么大的仇”谢躬恍然大悟,心中的戒备立刻就降低了数分。果断伸出双手,用力托起吴汉的胳膊,“起来,起来,子颜不必多礼,谢某跟你志同道合”
“谢大帅”吴汉力气大,坚持又给谢躬做了个揖,然后才退开两步,朗声问道:“刚才大帅曾说,已经派人拉拢过刘秀身边的爪牙,却收效甚微缘由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