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边,孙坚等四人看着刘琦,听他慢悠悠的徐徐道来。
“久闻君侯治军严厉,却不苛刻军卒,且善于恩抚,我军初至,君侯知我荆州士卒冬衣未至,为防有变,故令麾下士卒与我军将士同袍,”
“但今日天寒,夜间骤冷,居住在帐篷中的士卒皆因天冷而不能眠,君侯恐借冬衣与我军同袍之事惹三军非议,便不披罩服,身穿铠甲单衣坐于寒风之中烤火,为的就是与将士们共进退,同冷暖,斥非议,定军心。”
说罢,刘琦又来回的打量着篝火旁的四人,道:“君侯麾下的司马一人未至,却独独只带孙氏族人,以及行校尉之职的朱公坐于此,此举可印证刘琦猜想。”
孙贲在一旁恍然而悟。
难怪他今夜在屋舍中睡的好好的,却被三叔叫醒,说是二叔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结果一行人来到了外面,冷风凛冽,二叔却一句话都不说,光坐在那里烤火吃肉,而周边的军卒在闻信之后,则是三三两两的跑来偷看这几名挨冻的主将……
孙贲适才坐在这,心中还颇感委屈。
二叔大半夜的不睡觉,偏偏要给他抓到这里来,让他们如同上林苑里的走兽一样让人观赏,连个解释都没有……
直到刘琦将这一切点破之后,孙贲方才恍然大悟。
他转头去看孙静和朱治。
二人表情淡定,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刘公子似乎颇知兵?”孙坚眯起了眼睛,沉声道。
刘琦摇头道:“某不知兵,只是我南郡的文司马,常年与兵卒同吃、同饮、同住、同苦,便是如同君侯今夜一样,琦知文司马,故能猜到君侯深意,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侯指点一二?”
孙坚一口气将囊中酒喝完,道:“何事?”
“君侯在此受冷,为的是与士卒同苦共难,如何还要饮酒食肉?此举怕是与寻常士卒不同吧?难道君侯就不怕让将士们看见会心中不平?”
孙坚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他身边的朱治,扬了扬下巴。
无声的指令……你给我去解释!
朱治言道:“我等军需,除正常一日两食的供应外,酒肉等犒赏之物,上至孙破虏,下至普通士卒,皆不可随意取用,唯有凭军功方可认领。”
孙坚将那支狗腿剩下骨头仍入篝火中,冷冷道:“十日前,我军与西凉军鏖战一场,孙某于阵前亲斩西凉贼二十三人,按功当赏一坛酒,两斤肉,这是某今日刚按功绩领的。”
旁边的孙静亦道:“我们几个在那一战的军功都不足以领赏赐,故无有酒肉,今夜只能看君侯一人食。”
孙贲也说道:“刘公子适才路过的街口,有一名曲长战时军功尚在族叔之上,因此酒肉赏赐的更多,公子不信,可以再去看。”
刘琦闻言恍然。
他大概明白了孙坚这一支主要以南卒为主力的军队为何这般强悍,可以屡次打退西凉军的原因。
强军的胜利,果然不是凭白靠运气捡来的。
制度!
强硬的军事制度,并且上行下效,没有任何人可以搞特殊,包括孙坚本人。
立功多,有赏!
没有功劳业绩的,便是孙静、朱治这样的身份,也只能看着旁人食肉而不能得。
刘琦将今日所感,牢牢的记在心中。
取人之长,补己之断,谁说现代人懂的就一定比古代人多?
在有能力的人面前,依旧还是要听其言教,以补自身。
若想将荆州军打造成强军,光是靠训练操演是不行的,同时也要集百家所长。
刘琦双手抱拳,方要称赞一下孙坚……
突然,却听到远处的夜空中,隐隐响起了一阵号角之声。
“呜呜呜~~!”
“呜呜~!”
虽然距离较远,有些不甚清晰,但那角声顺着寒风传到刘琦的耳中,还是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孙静脸色一变:“是西凉军!”
“哗啦!”
“哗啦!”
场内的孙氏兵卒纷纷都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并执起了军器。
“君侯,快看!”孙静指着南面道。
刘琦扭过头去,却见县城南面的那座高山上,突然间变的火势汹汹,浓密的烟雾升上半空,犹如一条烟龙盘桓在黑夜中,震声嘶吼。
孙坚哼了哼,道:“传令,整军御敌!”
“唯!”
突然乍起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其他营地。
开始的时候,那些分散驻扎的孙坚军兵卒们只是在懒洋洋的烤火。
可当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四周街道上的各处驻地立刻发生了骚动。
士卒们纷纷起身准备,由伍长和什长作为主要汇集兵卒的人员,呼喝士卒聚集应战。
虽然孙家军的士卒们也有些紧张情绪,但却没有慌乱的迹象。
毕竟这些士卒都是跟随孙坚走南闯北,鏖战多年的锐士,算是见过大风大浪。
和所有人不同,孙坚的表现或许要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亢奋!
‘呜~呜’的号角越来越响,城东各街道中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
包括荆州军的那一面,也已经有了动静,刘琦这里隐约都可以听的清楚。
显然是黄忠和文聘的动作也不落后于孙氏诸将。
孙坚擦了擦还略有些油渍的唇角,道:“五日前方才战退的凉州贼,怎么短短几日,竟又出现了?”
孙静也是有些疑惑:“我等与西凉军鏖战了半年之久,西凉军每次进攻的间隔都有半月以上,这次如何转了性了?”
刘琦心中略有些紧张。
看起来……董卓果然是震怒了,他似是要给己方些颜色瞧瞧。
奏请天子将雒阳立为东京的奏疏已经打上去了,而关于这封奏疏的流言也已经在雒阳附近散播开了,雒阳本土的豪族官绅都应该知道了这份奏疏的内容。
刘琦估计,现在整个雒阳城,上至九卿门阀,中至士卒豪富,下至黎民百姓,必然都已经被挑拨起了心中的反抗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