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琅琅书声,读的并非论语孟子,但看那些学子们虔诚而认真的表情,应该是一些类似的经典
佟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而想起,自己曾经跟希孟开玩笑地讨论过,如果古蜀文明存续至今,历史会是什么面目当时她熟练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断定:“不会和既定的历史有太大区别啦。文学艺术肯定会重置洗牌,但科学技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才是决定历史进程的关键。他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神巫社会,肯定会向中央集权过渡肯定会有反封建革命现代人所有的一切烦恼,也不会凭空消失”
希孟当时并没有多做评论。但他现在所描绘的一切,都忠实地还原了她的展望。
甚至还青出于蓝。任谁都能看出,能创作出这个幻象的作者,必定是对古蜀文化的精髓了解透彻,充满了敬畏和尊重。
旧的幻象不断落地,化为尘埃;新的幻象从他的右手中徐徐升起,像一排真实的“历史车轮”,缓缓地在半空中滚动、展开、洒播出栩栩如生的浮光掠影。
一转眼到了现代。世界大同,信息潮涌,高楼大厦平地而起,长明的灯火连通天涯海角。在逢年过节的装饰当中,残存着古老的太阳崇拜的痕迹;市民们在地铁上划着手机,流量公众号两头引战,唾沫横飞地挑拨着巫医和西医之争;观众们对着古装网剧里的美男形象指指点点,热烈地炒着蚕丛和他首席大祭司的c
“等等,”蚕丛不解,“西皮是什么”
即便是如此如临大敌的时刻,展厅里一众凡人还是险些出戏,皆表情扭曲,神色古怪,憋着不笑出声来。
希孟无声地浅笑了一下,将这个恶作剧场景一推而过。
平民百姓们独享太平,衣食无忧地聚在一起打麻将。和现代麻将不同的是,里面的“幺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符号是“神鸟”
躲在角落里的太阳神鸟:“仙人板板”
滚滚的“历史车轮”慢慢停下,喷涌的创造力告一段落。希孟轻轻攥住右手,层层叠叠的幻象漂浮在空中,如同飘忽的海市蜃楼。
“这些,可够回答你的问题”
蚕丛迈出几步,闯入那些幻象之中。
漂浮的场景撕裂分开,又在他的身后合拢。画面的细节不断翻新,像震荡的水波,被空气的扰动梳理出各种纹路。
毕竟是在地下埋藏了三千五百年,蚕丛大神对这些蓬勃生长的脑洞产品,接受得十分缓慢。
他颇感兴趣地研究着幻象中的细节,忍不住伸手去拨弄那些细如蚊蝇的线条。
希孟并没有时间构筑太多的细节。那一小片幻象禁不住太细致的窥探,波的一声,破了。
蚕丛不以为意,转而去探究下一个场景。
“不够大胆。年轻人,不够大胆。”
他踏入人间之后第一次笑了,隔空抚摸着一株现代抽象造型的青铜神树那是传说中的连接天地的“建木”。在幻象中的平行世界里,强大的东亚之国以它作为登月项目的代称。
蚕丛平缓地移动手指。给那幻象生硬地续了个尾巴。他身上艺术细胞有限,幻象一下子拉低了美感,显得不太真实。
但那里面的元素,众人都看清楚了:东亚之国一统天下,四方夷人臣服于蜀王的殿前。面目模糊的超级武器上,镌刻着眼形图腾的纹章。
偌大的展馆里,浓缩着一个五脏俱全的平行世界。它和当今的世界截然不同,却又处处相似,令人不得不感叹历史车轮之碾压何其精准。
蚕丛身在其中,像现代人沉迷触屏电子设备一样,这儿点点,那儿戳戳,像玩七巧板一样,给那个想象中的世界排兵布阵,流连忘返。
希孟静静地看着自己制造的幻象被蚕丛老宝贝一一魔改,眼中闪过一道无奈的光。
“人性中有些东西是共通的。”他作为一个一千岁不到的后生晚辈,十分没大没小地给上古半神上课,“作为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我太清楚人类的弱点贪婪、自私、短视、排外以及因此而带来的社会灾难。这些阵痛是对人类的考验,只要通过了,你们的人性就被洗刷一回,文明的脚步就可以更进一步。
“而你的子民已经通过了一次次考验。你的文明并不是以表面的形式活着,而是以某种更深层的状态扎根在他们心底,一代代延续下去。
“你看,除去那些浮华的皮毛,你所希冀的新世界,和此时此刻,又有多少不同呢”
远处,躲在一个展柜后头的张浩然小心翼翼地重启手机。
“异次元能量场”的读数暂时稳定在一个高位。中断的移动信号总算是恢复了,虽然依旧奄奄一息,数据传输慢得像是回到了10年前。
蚕丛沉湎幻象,暂时忘记朝凡人们秀肌肉。
忽然,蚕丛开口。
“哈哈哈,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让我对你们手下留情么”
他轻轻一弹指。一排排幻象剧烈抖动,但它们依然顽强地坚守原位。被蚕丛改动过的地方泛起白雾,宛如一个个温柔的橡皮擦,将那些改动擦入空气里,所有的幻象回复原状。
“画面再精美,终究是假的不过,确实可以作为重建世界的参考”
希孟不悦,欲起身,“前辈”
蚕丛凌厉地向他望过去。无形的力量将他钉在原位。
“我欣赏你做的这些努力。”蚕丛自以为通情达理地说,“好吧,我可以额外给你们一夜的时间。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决定,是投身于我、破旧立新呢,还是做一个默然的看客,被动地等待巨变的发生看在你这个有趣的小伙子份上,我可以再等一等。”
他已经掌握了将现有历史搅拌得天翻地覆的能力。他这么说也并非是额外开恩,而是
虚拟世界总是令人沉迷上瘾。如同父母看到自己夭折的孩子留下的旧影,总是看不够的。
他想让这些幻象多留存一会儿。必要时,也可以作为重建世界的参考。
希孟叹气,笑道:“那随你。”
压制他的力量消失。他慢慢站立起来,朝展厅门口退却。
一路走,一路编织了更多的幻象,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有些即便最叛逆的现代人也无从想象他过去几十年,无所事事待在故宫地库里,有的是时间异想天开。
他路过一张办公桌,随手从上面取了一支圆珠笔,在游客留言板上签下自己的花押签名,算是给所有的这些幻象“定妆”。
密密匝匝的声色画面凝固在空中,变得额外结实坚韧,再也不怕被蚕丛撞毁破坏。
那个被禁锢了三千五百年的孤独的灵魂,静静地独坐其中。
他的身周逐渐升起淡淡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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