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樱走出房间,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晏棠止刚刚离开。
芍樱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出来。
房间隔音不太好,她躺在床上,能清清楚楚听到晏棠止换鞋、拿钥匙、走出家门的声音。
可芍樱只是安安静静躺着,一直到外面没有任何响动,她才翻身坐起来,慢悠悠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吃早餐。
早餐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几年相处,晏棠止比芍樱自己,更了解她喜欢的口味。
拿起手机,屏幕停留在跟付软软的对话页面。
付软软:樱樱!你竟然主动约我!这是奇迹吗?!
芍樱:正常点。
芍樱:今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付软软:弟弟呢?没陪着你一起吗?
芍樱:他有事
而且,芍樱有很强烈的预感。
今晚晏棠止回来之后,两个人的生活,会变得不太一样。
他们两个大概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心照不宣相依为命。
芍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比自己预想中还要早。
付软软:哦哦哦,你寂寞了!
芍樱:算了,我撤回上面的话,再见。
付软软:别别别!我错了!约约约!去哪都约!
付软软:所以,咱们要去哪啊?
芍樱:去学校
付软软:????
付软软:樱樱,暑假还没结束呢,回学校做什么?
芍樱: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画画
付软软:好吧,我去问问社团钥匙放在哪里了。
芍樱:不去美术社团,我想去艺术学院那边看看,听说大三可以申请双学位,我先去问问
付软软:!!!!
付软软:樱樱?你想通啦?
付软软高兴的连发了好几个卖萌表情包,嚷嚷着让芍樱快点出来,
也难怪她激动。
从大一开始,美术社团和几位艺术学院的老师,都觉得芍樱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想让她往这条路上发展。
可芍樱虽然加入了美术社团,每次按时参加活动和讨论会,却似乎没有改变专业方向的想法。
倒也正常。众所周知,艺术生录取分数,会比其他学生稍微低一些,而且需要足够的专业技能。
因此,大家选第二专业,几乎不会考虑艺术类专业。
付软软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很可惜。
在她看来,芍樱画画那么好看。拿起画笔时全然投入,非常像艺术家。她的作品很有灵气,蕴藏着无穷潜力。
而且,付软软能够清晰感觉到,芍樱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清晰的打算。
过去两年内,她对本专业总是提不起劲,只有考前几天才稍微突击一下。从大二开始,同学们都张罗着报班考证,芍樱却丝毫不为所动。
从她身上,付软软能看到‘迷茫’两个大字。
而现在,芍樱竟然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
两人约好时间和地点。见面之后,付软软情绪格外高涨,迫不及待问,“樱樱,快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也没怎么。”芍樱叼着棒棒糖,语气随意,“从今往后,我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欸?你以前不算自己的人生吗?”
“不太算吧。”芍樱抬头,透过树叶望向天空,“我以前总被被人牵绊住,想要飞,却不能不管扯住自己的线。不过呢……我快要自由了。”
“樱樱…”付软软望着她的侧脸。
芍樱笑得很漂亮,明艳又美丽。
明明好看极了。
她那么坚强,优秀,无所畏惧。
可付软软却觉得,即将自由的芍樱,或许更需要所谓的‘线’。
芍樱认认真真宣布,“以后呢,我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付软软下意识问,“为什么?弟弟怎么了?”
“没什么。”芍樱含蓄的说,“养在鸡窝里的蛋孵出来了。等他长出翅膀,就该变成天鹅…不,变成凤凰。”
到那时候,晏棠止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此时此刻,芍樱这么想着,且决定从现在开始,慢慢划清楚两个人之间的界限。
大概这就是养崽的心情吧。
愿他平安喜乐,愿他前程似锦。
当离别来临时,心里虽然有1%的舍不得,却还是选择放手,让他追逐自己的梦想。
啊,我真伟大。
芍樱差点被自己矫情哭了。
第17章
下午,芍樱先跟付软软去艺术学院咨询了双学位的事情,了解目前的形势。
根据艺术学院老师说法,F大是综合类院校,之前没有学生申请美术作为第二专业的先例,只能先走申请流程,但结果不敢保证。
不过,芍樱如果实在想学,开学之后可以给她旁听生资格。
“好的,谢谢老师。”芍樱对此表示满意。她单纯想学画画而已,并不在意一纸文凭。
从学校里出来,才下午两点,时间还早。
芍樱向来不会打发时间,幸好身边有付软软在。两个女孩子在外面,当然少不了吃饭、逛街,到处玩闹。
付软软向来黏黏糊糊,最喜欢跟芍樱一起浪费光阴,还软磨硬泡着带她去了KTV,鬼哭狼嚎了几个小时。
芍樱捂住耳朵,突然又想起晏棠止。
男生嗓音很好听,却吝啬的不肯唱歌。
只有每年生日,会给她唱《生日快乐》。嗓音清冽干净,特别动人。
付软软守着麦克风,唱了好几个小时。搞得自己饥肠辘辘,拽着芍樱去夜宵摊,两个小仙女毫无形象的点了三盆麻辣小龙虾,像嗑瓜子似的,吃的满桌子都是虾壳。
先前在KTV里,付软软麦霸附体,全方位无死角展示她的破锣嗓子。
芍樱对于唱歌完全没兴趣,几个小时一直低头玩手机,结果耗光了手机最后一丝电,搞得自动关机。
她出门时没带充电器,干脆把奄奄一息的手机收起来。
幸亏芍樱今天放假不需要打工。否则,她连打人的心情都有了。
等付软软女士终于酒足饭饱,挥挥手跟芍樱告别时,月亮已经悄悄爬上墨蓝色天幕。
“啧,女人真可怕,折腾到这么晚。”芍樱抬头看看天,皱眉嘟囔,“得给棠棠打个电话…哦,手机没电。”
芍樱掏出毫无生气的手机,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晚不回家,晏棠止也没骚扰自己。
“什么破手机。”她把手机揣回口袋,在路边叫住出租车,坐进去,报上小区地址。
夜里路况畅通无阻,短短十分钟,芍樱已经隔着挡风玻璃,瞧见小区的大门。
门口离着两盏路灯,昏黄灯光落下来,映亮路灯底下的人影。
芍樱眯起眼睛,盯着熟悉的人影仔细瞧了瞧,连忙喊,“师傅,停车!”
司机尽职尽责停稳车,芍樱翻出零钱急匆匆付了款,推开车门跑下去。
夏夜,空气压抑且闷热。
晏棠止穿着长袖长裤,孤零零站在那儿。周围许多蚊虫绕着他嗡嗡嗡,琢磨应该从哪下口。
“棠棠!”芍樱三两步跑到晏棠止跟前,叫住他,“你怎么在这儿?等我吗?”
晏棠止垂眸,凝望芍樱,轻轻‘嗯’了声。
自己养大的少年眼睛泛红,澄澈的眼底带着泪光,也不知道是偷偷哭过,还是一直强忍着没哭。
芍樱看到第一眼,心瞬间软了。
今天不应该出门。
早知道,就留在家里等他回来了。
晏棠止声音很轻,透着脆弱,“我去酒吧找你,他们说你今天放假。我回到家,发现你不在,想出去找你,也不知道你去了哪。”
“抱歉,我跟软软出去逛街,手机没电了。”芍樱解释了一句,伸手替他赶走周围蚊虫,催促道,“快回家吧。”
“嗯。”晏棠止跟在她后面,一步步往家里走。
小区院子很大。今天外面闷得厉害,大家都早早回了家,外面没几个人。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声,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芍樱看到晏棠止的模样,立刻就猜到,他从严铮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应该是关于他从前,关于他家里,很不好的事。
但芍樱什么都没有问。
从八年前开始,他们两个一直保持着足够默契,为对方保留隐私空间。
因为两个人都有各自经历,在成长中经历了不同的苦痛,所以更加能够设身处地。
如果晏棠止不愿意说,芍樱肯定不会逼着他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事。芍樱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一直沉默着,半个字都没有问。
回到家中,芍樱轻轻关门,打开客厅灯。明亮铺满整个屋子,她瞬间注意到,晏棠止白皙的脖颈上有好多个蚊子包。
唉,又觉得心疼了。
“你今天很累吧?早点休息。”芍樱像往常那样,淡淡嘱咐两句,准备回自己房间。
结果,晏棠止一把握住她手腕,主动开口叫,“姐姐。”
芍樱立刻停住脚步,眼睛盯着他,安安静静等晏棠止继续往下说。
晏棠止声音很低,但每句话都非常清晰,哑着嗓子主动交代道,“我今天见到严叔叔,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关于你父母的?”
“嗯。”晏棠止点点头,抬眼凝望芍樱,眼眸中的脆弱和无助越来越明显。
芍樱向前一步,想都没想张开胳膊,环住晏棠止。
“你蹲一点。”芍樱说。
少年个子太高了,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抱在怀里安慰。
晏棠止听话的矮下身子,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收紧双臂紧紧环住芍樱的腰,埋在她肩颈中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属于芍樱的气息。
芍樱费力的伸长胳膊,在他背上拍了拍。
“乖,想哭就哭吧。”芍樱淡淡说着。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也不算煽情。
可晏棠止听到的瞬间,忍了大半天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汹涌的溢出眼眶。
芍樱瞬间感觉到,自己衣服湿了一大片。
这样的晏棠止,又让她想起最初见面时,那个躲在角落的小孩。
这八年中,晏棠止确确实实成长许多,到了可以切断线飞走的时候。
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比如属于两个人的岁月和回忆。
可能再过十年,二十年,芍樱也依旧会对他心软。
芍樱听到自己的少年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讲述。
“严叔叔说,我父母不是死于意外,他们是被谋杀的。”
“本来按照计划,那些人不打算留下我。但我父母遭遇事故的瞬间,努力让我活了下来。”
“其实,发现我活了下来,他们打算偷偷处理掉我,但事故刚刚发生,他们立刻动手,太明显了。而且我只有八岁,构不成什么威胁。”
“严叔叔说,当时他想要帮我,但是我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他害怕我继续留在晏家,迟早会出事,所以才把我送到溪远镇孤儿院。”
芍樱听着听着,漂亮的眉皱起,嘴里轻轻安抚晏棠止。
晏棠止迫切需要一个听众。
虽然远比同龄人成熟,可他今年只有16岁。这些真相对于一个少年而言,太沉重了。
“姐姐…”晏棠止颤着声叫他,“为什么?仅仅因为爷爷把遗产都留给我父亲了吗?”
“为什么…非要让他死呢。”晏棠止悲伤的问。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原因,他宁愿不要什么荣华富贵,跟父母一起过清贫快乐的生活。
“棠棠,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芍樱拍拍他的背,又继续问,“你打算怎么办?”
晏棠止渐渐停止哭泣,缓缓撑起身子。
他眼睛更红了,想一只小兔子。
可芍樱知道,自己养大的少年,并不是什么小兔子。
他是一只刚刚清醒的狮子,即将踩着荆棘,迎来自己的成人礼。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晏棠止望着他,一字一句说,“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亲手夺回来。”
“能做到吗?”
“可以。”
芍樱听到他咬紧牙的坚决。
“严叔叔会帮我的,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收集证据。还有,那些人虽然夺走了晏家的财产,可他们不知道晏家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在晏家祖宅里…”
“够了。”芍樱适时打断他,“你们家的秘密,不用告诉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
“姐姐,我…”对你没有秘密。晏棠止定定望着他,张张嘴想把话说完整。
“嘘,很晚了。”芍樱竖起手指,压在自己唇上,示意晏棠止别再说,“早点睡觉,暑假快要结束了,晚安。”
九月份,新学期正式开始。
晏棠止成了高二学生,课业更加繁重。在上课之余,他开始频繁的跟严铮接触。
扶溪中学的同学们,无论跟晏棠止关系好坏,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变化。
高一时,大家对于晏棠止的印象,撑死就是‘高贵冷艳的大学霸’,等到了高二,大家纷纷意识到,晏棠止比高二更加早熟。
而且,他的早熟并非左右逢源,处事圆滑。相反,晏棠止给人的感觉更加城府深沉,难以接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你们太幼稚了,我不屑与你们为伍’的感觉。
另外一边,扶溪市最有名的大学——F大迎来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每年大一新生入校,大二大三那些老油条们,少不了说叨说叨,讲述本校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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