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那人连连摆手,讨好着到:“诶唷,我哪里敢跟吕少爷抢人,只是随便这么一说……”
吕天涵跟人打趣的声音大了些,可毕竟跟齐念瑶那艘船有半江之隔,就也没有顾忌,但这还是被齐泽敏锐的捕捉在耳。
齐泽眼神锐利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是习武之人五觉敏锐,吕天涵的船隐匿在江边的黑暗下,也依旧被他看了个清楚。
两人笑容猥琐互相打趣,时不时看过来一眼。
那眼神中的欲念仅一眼便叫齐泽恶心,很明显,这是冲着念瑶来的。
齐泽脸色瞬间黑了下去,起身便坐到了船的另一边,宽大的身躯把念瑶挡了个严严实实。
“去做里面。”
“诶?”念瑶诧异的看着忽然跟自己换边坐的齐泽,“怎么了?”
齐泽不想让念瑶看见那两个杂碎,眼神闪了闪,淡淡道:
“我冷。”
天老爷!齐泽竟然会说自己冷!
此时仍在正月,可天气已经转暖,再加上今晚燕京城到处都是花灯,念瑶只着了件袄裙都觉得有些热。
可齐泽这么一个顶着大雪跪在雪地里都不吱声的一个人,竟然说他冷?!
念瑶狐疑的看了看眼神飘忽的齐泽,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探探他的脑门是不是发热了。
尽管她有些好奇,仍旧乖巧的点点头坐了过去。
齐泽又催促船工行快些,等看不见远处那艘船了,才算作罢。
此时乌篷船已行至石桥边,一名约莫五六岁的稚童两手捧着盏莲花花灯,探着头朝江水上望着。
人群熙攘,稚童被谁碰撞了一下,手中一时没拿稳当,花灯直直朝下落过来,而下面正对着他们这艘船的。
船工是个老手,霎那间便挑动木桨,船便安稳立住,正好躲过那花灯。
可花灯入水,立即便有水花四溅。
这江水是燕京的护城河,不少人家的污水都会排进去,看着清亮却并不干净。
好在齐泽眼疾手快的将念瑶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自己侧身正好挡下水花。
念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贴在了齐泽的身上,额角处还碰在了齐泽下巴上。
温热的呼吸撒在念瑶脖颈,额角上的肌肤微微有些冰凉。
电光火石间,念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齐泽没有发热。
可下一刻便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是多么的贴近,呼吸将脖颈处的碎发缓缓吹起,丝丝缕缕擦着细腻的肌肤,额角上除了冰凉,还有一丝丝的扎刺感。
念瑶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整张脸红的像煮熟了般,凉风吹过也缓解不了烫手的温度。
小姑娘低着头,垂眸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双手紧张的搓着手中的锦帕。
她抿着唇抖了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哼般开口,“你,你……”
“你放肆!”
念瑶从没张口骂过人,重话自然也甚少说,左思右想再加上心里紧张,半天只憋出来了这三个字。
看着她这般气恼,齐泽也有些慌了。方才的确是他一时间没把握好力度。
他眉头蹙起,急忙替自己辩解道:“冒犯了,可我并非故意。”
念瑶涨红着脸侧过身仍是不敢看他,她心中跳的厉害,无论自己怎么调整呼吸,仍旧静不下来。
她安慰自己只是被方才的举动吓到了,手指不停的在锦帕上捻着。
终于心绪安静了些,才转身,便正对上齐泽一双充满关切慌乱的眼睛。
四目相对,念瑶好不同意缓下来的心再一次猛烈跳动起来。
她连带着耳朵尖都红彤彤的,一时间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泽只当她恼了,可等念瑶转身,瞧着她眼尾泛红娇俏带着羞怯的脸,竟是有些看呆了。
“姑娘公子,咱们到了。”
船工的声音瞬间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念瑶怔了怔抿唇垂眸直接走到了岸上。
念瑶一开始还只管闷头走路,可等走远了,心里便有些忐忑。
此时到底是晚上,她举目看去尽是不认识的人。
会不会,会不会齐泽没有跟过来?
念瑶脚步忽然放缓渐渐停住,她口中默默数了三声数儿,身侧还是却并没有人跟过来。
齐泽脚程快,纵然是她先走,也应该跟过来了吧。
可,可齐泽从前并没来过燕京,万一到了岸上不认路如何是好?
经过方才一吓,念瑶一时间考虑不了太多,便捏着裙角转身想回头看看。
却没想到才更回身,她眼神便再一次跌进齐泽的眸中。
原来齐泽一直紧紧跟着,只是担忧念瑶还气恼,便不远不近的就这么走着。
念瑶这才恍然想起,齐泽走路并没有声音。
她,她真是闲操心!
念瑶又羞又气,可此时气的却是她自己。
跺了跺脚,念瑶便要转身,齐泽立刻回过神挡在了念瑶身前。
“我……我并非故意,只是方才想到那江水不干净,你,你是碰不得脏东西的,所以我才着了急,莫要恼了。”
这是齐泽一辈子里头一次哄人,哄的还是个姑娘,是他喜欢的姑娘。
一番话说得七零八碎,甚至还有些口吃。
念瑶神色渐渐软了下来,气恼减轻了些,接着桥上花灯,便看见齐泽湿了一半的衣摆。
再仔细看,后背跟袖子也湿了不少。
这下念瑶彻底消了气,方才旖旎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淡了不少。
“嗯,我,我不恼了。”念瑶低声,眼神却关切的看在齐泽湿透的衣摆上。
冬天的衣裳厚,沾了水一时半会儿是干不了的,只会越来越冷,念瑶想到这里便焦急起来。
“方才是我没顾得上看,咱们快回府去吧,你再不换衣裳发热起来怎么办?”
齐泽心里着急,若是念瑶不说,他压根不会注意的自己湿了的衣裳,况且这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他见念瑶果真不恼了,心下松了口气,“你不气就好,我没事,上次不是还说要放花灯……”
“还放什么花灯不花灯的!”
念瑶没等齐泽说完,伸手便要去推他走,正好触碰到沾了水的衣襟。
江水寒冷,冰凉的触感让念瑶心惊。
她扯着齐泽唯一干着的袖摆,焦急催促道:“快走,我们回去。”
齐泽眼神撇过袖摆上葱段般的指尖,力气轻柔,可他却下意识的跟了过去,冷风吹拂而过,他却没有丝毫寒意。
回去的路上,念瑶知道齐泽只会跟着她的速度行走,便尽量让自己走快些,几步还好,时间久了,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
齐泽快走几步便拦在了念瑶身前,“我真不打紧,慢慢走就是了。”
可没想到念瑶竟是蹙起眉眼中有些愠火,“你一直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你是个人,□□凡身,别总把自己当大罗神仙。”
说罢,也不等齐泽回答,气呼呼的绕过齐泽闷头往家走。
念瑶气恼起来,耳根仍是微微泛着红,嘴巴微抿更像是只兔子。
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好看,齐泽心里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眸中浮出一层暖意,顿了顿跟了上去。
回了府,念瑶想起之前在三伯家齐泽受伤后不去处理的事情,又叫人烧了几桶热水送过去,这才安下心来。
第29章(二更)
夜色渐深,街上的摊贩也渐渐撤去,只有护城河上还漂流四散着几盏花灯。
齐府上下也都歇息了,偶有几只寒鸦回巢,寂静万分,唯有南厢房暖阁还亮着灯影。
齐茹芸贴身伺候的丫鬟墨烟轻轻推开屋门。
“姑娘,他们回来了。”墨烟说完,忐忑的抬眼看着齐茹芸。
旁人都道齐府二姑娘是个清冷性子,可只有墨烟知道,齐茹芸心情好便罢了,若是不好,可没少拿他们这群下人出气。
“一起回来的?”齐茹芸翻动着手里的书,指尖轻轻在页脚摩挲着,“你瞧着他们玩的可还高兴?”
“是。”墨烟陪着小心点点头,“不过齐泽公子的衣衫不知为何湿了一片,大姑娘倒是无事,只是奴婢瞧着大姑娘神色有些愠意。”
齐茹芸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住,“想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柔弱的女声里中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墨烟缩了缩脖子,附和了两句。
墨烟随意又胆怯的模样,叫她忍不住想起念瑶身边那个身材高大泼辣的墨玉来。
自己样样比她强,得到的却只能比上她半分,就连个奴婢,她的便是爹爹亲自挑选出来的,自己的却只是随意分的。
“没用的东西。”
好好地,齐茹芸骤然骂了墨烟一句,厌烦的将书扔到了地上,墨烟浑身一哆嗦,立即跪倒将书捡了起来。
“是,奴婢没用。”她生怕动作慢一点,齐茹芸下一本书就摔的不是地面而是自己身上。
齐茹芸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满脸恐惧的墨烟,心中这才舒爽不少。
而后,她竟像变脸一般,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意,“瞧你吓得,我也只是手滑罢了,倒像我多恶毒一般。”
墨烟对自己主子忽然变幻的脸色并不惊讶,她哆嗦着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看着摇曳的烛火,齐茹芸眼神逐渐有些飘忽。
自打齐泽进齐府后,她便觉得那是自己此生的良配。
从小到大,这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子,他一来,纵然是齐钰也被他比了下去。
不知道为何,齐茹芸觉得齐泽单单往哪里一站,通身的气度比京中任何权贵家的公子还要威风。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跟自己一样喜爱读书,性子清冷的人。
齐茹芸坚信这一点,只有她才真的理解齐泽,也只有齐泽才能理解自己。
她几次刻意去与齐泽接触都碰了壁,虽有些羞恼,可齐茹芸觉得她理解齐泽。
他们这种性格的人,只对待不相熟的向来没有好脸色,只要让齐泽看到自己是跟他一样的,明白自己的心意,那齐泽一定也会觉得,他跟自己是最合适的。
他现在只是还不明白而已。
一旦齐泽了解了她,根本不会再去看齐念瑶一眼。
齐念瑶。齐茹芸默默在口中念出这个名字,这是事事都压自己一头多年的姐姐,这个母亲都要讨好的姐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今晚齐泽呵斥自己后追向齐念瑶的画面,齐茹芸眼中的妒火越发盛了。
可齐泽这样没出身没地位的孤儿,父亲怎么舍得将他捧在心尖儿上的齐念瑶嫁给他。
想到这里,齐茹芸扭曲的五官渐渐恢复柔和。
“齐泽哥哥真是可怜,这大冷天的还是夜里,冻出病来该如何是好。墨烟,明儿早上你提前去熬碗姜汤,咱们去趟北厢房。”
墨烟连忙应下,又伺候着齐茹芸歇息后,方小心退了出来。
“阿——嚏!”
一大早墨玉才刚进屋,迎面便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念瑶昨儿走的快冒了汗,天气又寒,睡了一夜便有些伤风。
她此刻用裹在棉被里,眼神有些迷蒙,声音沉闷的开口,“墨玉你快离我远些,莫传给你了。”
墨玉听念瑶声音都变了,脸色还有些泛红,立刻紧张起来,顾不得旁的便去探念瑶的额头。
“诶唷祖宗,奴婢身子糙的很,传不了的……呼,还好还好,没有发热。”墨玉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随后,墨玉才命人给念瑶多添了层棉被,喊了小厮去厨房煮姜茶,又亲自去喊府医过来。
“等会儿。”念瑶声音闷着,微微坐起身子。
“你先去瞧瞧齐泽,他昨儿沾了凉水还吹了风,指不定比我病的还严重,一会儿先叫府医过去看完再过来。”
墨玉想想齐泽昨儿也是为了救念瑶才淋湿的,这才应下来匆匆带着府医去了北厢房。
还没进院子,墨玉远远便瞧见齐泽只着身单衣在外面挥着一根枯树枝。
他面色红润,轻飘飘的棍子在齐泽手里仿佛化作了利刃,没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府医是个老郎中了,他摸着胡须定眼一看,怀疑的开口,“这便是你大清早让老夫过来瞧的病人?”
墨玉尴尬的摇摇头,这才过去问候齐泽,确定无事后,便将念瑶伤风的事说了,随后带着府医匆匆离去。
只是她却没瞧见,身后的齐泽换过衣服后,也暗自跟了过去。
另一边,府医过去诊了脉,索性念瑶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喝些汤药过两天就好了。
接着府医又叮嘱屋内闷热,要随时开窗透气,这才离去。
汤药很快熬好端到了念瑶手上,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腥苦的味道。
念瑶小脸皱成一团,作势几次也没下的去嘴。
“好墨玉,去给我杯蜜水喝吧,要不拿块糕点也成。”念瑶惨兮兮的仰着脸央求着。
“姑娘,我的好姑娘。”墨玉吹拂着汤药,“旁的都行,甜食跟药相冲不能吃,您还是老实喝药吧。”
念瑶登时觉得眼前一黑,垂头丧气的接过瓷碗,长叹一声后,小口小口将汤药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下肚,药汁呛住了喉咙,念瑶连声咳凑起来,眼尾微微泛起了红。
待墨玉走后,念瑶嘴里的苦味仍旧没有褪去,苦着张脸正要躺下,便听见窗户外一声口哨声。
她好奇的探头去看,便见齐泽半坐在院内的墙上,神色带着些担忧,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想想方才自己喝药的模样,念瑶当即脸颊更热了。
正欲开口,齐泽便纵身从墙头跃下,干脆利落的翻进屋内。
“给你。”
修长白皙的手掌上,正躺着一颗红艳的冬枣。
念瑶原本缩在被褥里还有些惧怕,可看见那颗冬枣心里便松了下来。
gu903();他虽总瞧着冷淡,甚至偶尔还有些阴郁,可其实里子却是个极纯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