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至、七月半、清明,这三个大日子,程泽生都会来看哥哥。一束花、一包烟,每回都是如此。今天有些例外,七月半还早,清明也已经过去,程泽生会再过来,只是想和哥哥聊聊天。
哥,咱们兄弟俩的志愿就是当一个好警察,怎么你在那边反而成犯罪分子了?程泽生将烟拆开,先从头到尾捏一遍,再从鼻尖晃一下,最后点上放在墓碑前。
这是他哥独特的抽烟方式,他天天和毒品打交道,遇到很多毒贩将毒品和烟草混在一起,去害无辜的人染上毒瘾。因此程圳清拿到手里的烟,会先用手仔细过一遍,然后再闻一闻味道,确定没问题才会抽,这个习惯到死也没变过。
抓住你平行个体的那个警察很厉害,但是他在我们这个世界死亡了,离奇的是我在查他的案子,还和他住在一起。程泽生看着哥哥的黑白照片,我昨天碰到他了,感觉很奇妙。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可以在家里见到完整的他?
南香山墓园人烟稀少,不是扫墓的日子,这一片区更是空无一人。程泽生见墓碑上的金漆掉了几块,便去管理处,想找个补漆的手艺人。
山上那块是风水宝地啊,但是价格也比别处高处不少,何先生,您考虑清楚了吗?
我想上去看看,带路吧。
程泽生刚要踏进管理处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脚又收回来,闪身躲到一旁。
那个挺拔又高挑的背影甚是眼熟,前两天刚见过,急吼吼要将他哥哥火化下葬。看来是真的很急,已经过来买墓地了。
他们从后门去山上看墓地,程泽生走进来,负责人迎上来:程警官,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哥碑上的字颜色掉了,麻烦找人补一下。程泽生看一眼后门,问,那人来买墓地的?
嗯,是的,今天第二回来。
哦,我在外面听见风水宝地,是山上最豪华的那片别墅吧?那可不便宜,单穴也要不少钱。
负责任点头:那是,其实那种大地皮,买单穴不如买双穴了,刚刚那位先生想买的就是双穴。
程泽生怔了怔:双穴?
何危也没有可以合葬的人,买什么双穴?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程泽生拉住负责人:他说是帮谁买的吗?
爱人啊,不然怎么会买夫妻穴,肯定是百年之后葬在一起的。
何陆从山上下来,对风水环境各方面都挺满意,告诉负责人明天带死亡证明过来,就要上面的那一栋。
他拿着钥匙去停车场,不料身前拦了一个人,仔细一瞧居然是程泽生。
何陆冷笑:程警官,你怎么在这里?是通知我可以把尸体领回去火化了?
程泽生没理他的阴阳怪气,抱着臂打量着他,眼神复杂又难言。越看越不可思议,何陆藏得这么好,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原来我以为你有多讨厌何危,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程泽生感到难以启齿,原来你喜欢你哥哥。
何陆一怔,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瞎说什么?!我会喜欢何危?疯了吧你!
程泽生一把将他推开:死都要葬在一起,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你偷听我们谈话?!何陆脸色发白,一向嘴上不饶人,此刻思绪全乱,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你是因爱生恨吧?喜欢上自己哥哥是不道德的,只能故作讨厌来压抑这种情绪。
何陆沉默许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放弃挣扎,身子一轻,靠着后面那辆小轿车。
他如果答应我的话,我根本不会讨厌他。何陆捂住半张脸,笑容苦涩,他明明喜欢男人,谁都行,为什么就是我不可以?
第39章兄弟之间
审讯室里,何陆坐在单人桌后面,对面是乐正楷和柯冬蕊。
半个小时之前程泽生把何陆带回来,临时要安排人审他。组里众人感到奇怪,何陆不是早调查过了吗?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他和何危虽然是兄弟,但几乎形同陌路,问破了天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实那天晚上我回来的。我知道他去复查,想问问他哮喘有没有好转,但又怕他不说实话。这几年我们两兄弟的关系愈发恶劣,他有时候为了躲我,会不接电话,甚至有几次我去找他,他连家都不敢回,住到连景渊那里。
何陆唇角勾起,带着一抹轻蔑之意:连景渊能是什么好货色?大学里就在宣扬同性恋情,毕业之后还开了一间Gay吧,认识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何危一定会乖乖在我身边,不会离开半步。
程泽生皱起眉,这个男人的控制欲太过旺盛,在他的观念中,何危像是一个木偶,线在他手中,该有什么行为和想法都应该由他来操控。他可能从来没有把何危当成哥哥来看待,理所当然把他当成自己的附属品,想把这种强烈的占有欲浸透何危生活的每一角。
也许何危的内向性格和沉默寡言并不是先天形成,而是何陆多年来将他捆在身边,切断他的外交途径,将他慢慢逼迫成这种畏缩在人群中不敢抬头的男人。他只能依赖何陆,只能在弟弟身边,被保护和爱的名义拿捏在手里,无法逃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对何危的感情的?从他被连景渊带坏之后?
对,就是那个时候。他在连景渊的鼓吹下,鼓起勇气和家里出柜了。爸妈惊得说不出话,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这种举动。我愤怒、生气、不甘,起初将这一切归咎于他的性向不正常,让我这个做弟弟的丢人,后来才发现何陆的双手开合着,声音变得低沉婉转,不经意间带上一股温柔,我想要他。
他可以喜欢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必须是我。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在某天晚上跟他挑明,结果他吓坏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何陆抬起头,对着头顶冰冷的灯光幽幽叹气,他求我别这么疯狂,任何人他都可以考虑,唯独我不行。
程泽生和柯冬蕊面面相觑,他们见惯了何陆张扬跋扈的模样,猛然接触到如此落魄无奈的一面,还真有些不适应。程泽生继续问:那后来呢?你就和他反目成仇,不怎么联系了?
何陆坦然大方点头,的确如此,他对外都是表现出对有一个同性恋哥哥而感到多么厌恶,但只有何危清楚,他真正的愤怒是源于求而不得。何陆为了压抑内心那头禁忌又狂躁的野兽,尽量不去靠近哥哥,但他又想知道何危的消息,不管是去酒吧大闹还是针锋相对的羞辱,都只是想找个方式刷一下存在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