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两分钟。”沈云灼下车,留纪绯川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翻来覆去地摩挲着手里的徽章。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直接从他手上把徽章抢回去,可他却迟迟不动手,甚至还陪他玩起了过家家,难道真的良心发现,想要帮他逃脱追捕和调查?
怎么想都很可疑。
不过,看在这些日子警察先生对他关照有加的份上,如果真能平安无事地离开,把徽章还给他也可以,虽然他很想直接带走留作纪念。
两分钟很快过去,沈云灼如约回到车上,车辆重新启动,外面的交通恢复了原有秩序。
纪绯川没有留意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仍在思考,自己临走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警察先生的收留和关心,直到沈云灼提醒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到了。”
通过门禁与安检后,纪绯川问道,“跟上次一样,你去忙你的会面,我留在车上等你?”
“不,这次你要跟我一起。”伴随着沈云灼话音落下,纪绯川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一副手铐,与沈云灼的左手连在一起。
“必要的证据已经搜集完毕,这些天你的所有发言和行动轨迹都已经实时储存在了这枚通行证的内部元件里。接下来不会再给你单独行动的机会了。”沈云灼顺手从纪绯川口袋里摸出那枚刚放进去不久、还残留着少年掌心温度的五芒星。
从他背后看去,弯腰低头的姿势就好像是他作为告别、紧紧拥抱了少年一下。
谨慎起见,沈云灼将那枚徽章放入了衣服夹层的口袋,带着纪绯川走进男子监狱区。
进门时,纪绯川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云朵柔软得像棉花糖,时不时有鹰快速展翅飞过,四面高高耸立的建筑将这座小小的监狱包围起来,将天空切割成五角形。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大型吊塔正在运转,机械发出隆隆的响声,伴随着聒噪的蝉鸣声此起彼伏,灰扑扑的水泥楼层窗台上有建筑工人正在忙碌,一切都十分正常。
只有两道身影看起来稍微有些与众不同,他们远离了人群单独作业,蹲在楼层边缘似乎在测量着什么,直到其中一个人心电感应似的抬头,朝纪绯川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快速扯着同伴的衣服,朝他伸了伸手指头。
纪绯川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跟随沈云灼穿过那个充斥着汗臭、叫骂声与男性囚犯的凶狠目光的监狱走廊。
为沈云灼带路的狱警一路上欲言又止,直到临近探监室才拦下两人,“前天晚上,里昂小姐企图用剃须刀片割腕自杀,幸好发现及时,已经送去医生那里紧急救治了,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认为有必要通知您这件事,但里昂先生目前还不知道,希望您慎重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告诉他。”
沈云灼的目光在听到“剃须刀片”时倏地锐利起来,他逼近狱警,冷声质问道:“在监狱这种管控严格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女子监狱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外面有谁来见过她?”
狱警心虚地退了两步,“大概是......白天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偷拿的。”
“你们允许一个孕妇参与剃须刀片的制造工作?”沈云灼的拳头反复握紧又松开,忍着没有直接往狱警脸上挥去,他揪住狱警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是前段时间得到的报酬不够优厚?还是说应该报告给你们监狱长,请他重新考察一下监狱内部风纪?”
狱警恼羞成怒地拉扯着沈云灼的手腕,“你不在这里工作,当然说得轻松,松手!要举报就只管去,看到时候到底是我们停职减薪惨一点,还是那对父女在监狱里没有人关照更惨一点,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圣母心泛滥!”
眼见着里昂先生即将推门走进会面室,沈云灼冷不丁地松开了手。狱警接连退后四五步,心有余悸地扯了扯衣领,小声骂着走了出去。
纪绯川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里昂先生坐到会面窗口他才惊讶地发现,短短半个月时间,那个身形富态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已经神情萎靡、憔悴得没了人样。
“每周都来看我一次,实在是太麻烦您了。”里昂先生苦涩地说,“我想先从监狱里出去,再尝试其他门路。算算时间这个月也快结束了,下礼拜六应该有一次探监机会,如果我的女儿她表现良好的话。”说着,他低头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
下周六的话,恐怕你还不能见你的女儿。纪绯川同情地想着,顺带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沈云灼神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操着一副程序化的语气公事公办地说道:“恐怕你要失望了,里昂先生。当初能够将你顺利送进来,主要原因是我们到了年度考核期,需要冲业绩。同时你应该知道,入室抢劫不是小罪,刑期未满是没有办法出狱的。”
“你......你的意思是?”里昂震惊地抬起头来,眼前一阵发黑。
沈云灼道:“我没有承诺过你随时可以出狱,也告诫过你,即使进了监狱也不一定能达成心愿。借给你通行证属于违例行为,我受到了处分,今后也不能继续来探视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请你理解。”
“那我该怎么办?”里昂想起来,那天晚上交易的时候男人的确是客观冷静地为他分析过一切不利后果,但那时他早已经走投无路,被突如其来的欣喜和希望冲昏了头,压根没有心思去考虑后果。
“你可以争取减刑,也可以联络其他亲朋好友为你支付高额保释金。”
里昂脸色灰败地瘫坐在椅子上,没有再开口说话。
纪绯川跟随沈云灼离开男子监狱区,回到刚才经过的那片门前空地上,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直接把我留在里面了。”
沈云灼听懂了他的幽默,却并不觉得好笑,“即使是捉到了杀人犯且证据确凿,送进监狱里之前也是要讲程序的。”
“那么,程序正义先生,面对我这个杀人犯,集齐证据之后的第一步工作流程是什么?”
“先押送到警署做笔录,进行暂时拘留,进一步搜集罪证,然后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
“好麻烦啊......”纪绯川打了个呵欠,捂嘴的半途中右手被手铐拉了回去,他又一次压低声音道,“你们办事效率太低了,不如听听我的建议。这是我最后一次诚心诚意地问你,警察先生,一定要充分考虑之后再回答。”
他凑近沈云灼,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觉得你各项素质都很不错,不如放弃这个烂透了的地方,换一种方式生活,怎么样?留下,还是跟我一起离开,你选哪个?”
不远处架空层忽然响起螺旋桨嗡鸣的声响,伴随着几枚烟雾弹炸开,一个穿着紧身衣的青年吊着绳索从高空一跃而下,翻了几个跟头疾疾冲到纪绯川面前,“快走!老大已经发飙了,赶紧把那个破程序解开,不然他回头一定把你解剖了!”
与此同时,四周警报器响彻天际,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一列列武警,架起防弹盾与枪械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看来交易依然没办法成立啊。”纪绯川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阵仗!”同伴夸张地叫了一声,“原来我俩是千里送人头,你小子临死了还想多拉两个垫背的!不行,这次回去必须宰你一顿!”
“提前给你们留那么多准备时间,我已经很够意思了。”纪绯川拉过同伴的通讯器迅速报出一串数字,直升机驾驶室里的人立刻在手提电脑里键入密码,“叮咚”破解的提示音响起,伴随着伦敦桥的欢快旋律,围绕着大楼一周接连发出巨大的爆破声,烟雾四起,监狱内部一片哗然。
“干得漂亮!”纪绯川一蹦三尺高,又一次被手铐拉回原地。
“虽然这一次交易注定无法成立,不过之前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想到了答案。”沈云灼低头望着手铐,若有所思道,“到底是继续当忠犬,还是临阵倒戈做乱臣......你好像总是在出选择题,但这里面没有我要的选项。”
他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堪称温柔的表情,尽管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我就不能只是做个骑士、专心保护公主吗?”
“咔哒”一声,手铐突然开了,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沈云灼将配枪递到纪绯川手里。
纪绯川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被同伴一把拽住往直升机降下的软梯冲去,“走!”
烟雾散去,武警们不死心地追上来,对着直升机接连开枪。纪绯川肩上中了一弹,倚在门框边艰难地喘息着,忽地见绳梯上攀着一个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瞄准那人心脏的位置,开了一枪。
男人右手无力地松开,从绳梯上落下去,后续赶来的警察行动一滞,就此错失了最佳的拦截时机,只好眼睁睁看着直升机越飞越高。
纪绯川张开五指,任由那把手枪随着男人的身体一同坠落。
“我记住你了。”他透过舷窗,久久地凝望着下方逐渐远去缩成一个小点的身影,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这下是真的、真的快完结啦!(激动地搓手手
第55章番外交易(十)
完结章
纪绯川维持着原样倚坐在舱门旁边,驾驶舱前座两个人压低声音交谈着,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你觉不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有点像花痴?”
“同感,你看他明明肩膀中弹,却像个情窦初开的中学女生一样捂着心脏,这情景我只在少女漫画里见过。”
“上次联络的时候听他说自己激素注射过量,加上特效药的副作用导致代谢减慢,可能还在受过量的雌激素影响也说不......等等?你居然看少女漫画!”
“亲,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像今天这么大的消耗,换做以前他早就瘫了,怎么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刚打完一炮的贤者状态?”
纪绯川给了一个眼神过去,表示自己听得一字不差,“因为我的身体已经产生抗药性,不受副作用支配了。”
“真的?”副驾驶的同伴一头撞在舱室上,然后捂着脑袋上的包满脸艳羡凑到纪绯川身边,“同伴之间就要友爱互助,快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假的。”纪绯川打了个手势,示意同伴拿医药箱过来,“只不过是比起以前,副作用的消退加快了而已。前几天去诊所做血液检测,发现代谢速度比之前快一倍我才反应过来。别傻愣着,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同伴担忧地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只针对副作用还好,就怕连带着对其他治疗类药物也产生抗体,那以后生病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所以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趁早退休,嘶——疼疼疼!”纪绯川惨叫起来,“棉球也不夹,酒精也不用,你想直接拿着这把镊子谋杀我吗!”
“你认真的吗?”同伴处于难以消化的震惊中,直接将镊子扔回托盘。以他对纪绯川的了解,要是没有那个念头,他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都说只是在考虑了,换家公司,至少得是能帮员工交社保的良心企业吧。”纪绯川凝视着右肩的伤口,想起某人左肩差不多位置也有一个,于是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愉悦起来,“就是突然觉得,换一份更有意义的工作也不错,比如说......人民警察?”
话音刚落,直升机体剧烈地抖动起来,镊子不受控制地戳进子弹孔里,纪绯川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面部表情瞬间扭曲,“杀人吗?好好开你的飞机喝什么水!”
驾驶员咳嗽着把水壶放回原位,一边擦着胸前水渍一边翻着白眼吐槽,“我现在怀疑你的副作用不仅没消退,还一路波及到了脑神经。”
一周之后,市拘役所。
囚室房门打开时,沈云灼正低着头坐在床边给自己缠纱布,额角见汗,左胸口处微弱的血色透过纱布蔓延出来。
前辈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从业几十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幸运的,那颗子弹要是往下偏两公分你就完了,上帝保佑。”
沈云灼沉默着没有应答。
应该说自己赌对了吗,当着他的面将那枚徽章放到夹层口袋里,相信他的枪法,以及不会真的给自己致命一击。
那人又不厌其烦地说:“所以我总是劝你们年轻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记得佩戴徽章,你看,受益了吧。”
旁边的年轻警察调侃道:“如果他像你说得那样佩戴在肩上,也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沈云灼扣好扣子,倏地起身,“人关在哪里?”
“出门后右手边第三间囚室。”前辈回答后,有些不放心地问,“确定要这样做?洛克家族权势很大,就连杀了人都能轻而易举找人顶罪。你以交通违规的名义拘留了他一星期,上面听说后已经在反复施压了。而且目前你的处境非常不利,他们一定会在你任务失败的事情上做文章,等取证环节结束,判个两三年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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