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睡之际,张愔愔迷迷糊糊地提醒道:“你走的时候早一点,别让人看见了……”
陈司诺依然俯在她身上,沉默了一阵以后说:“你是不是地下情有瘾啊?”然后附到她耳畔低语:“还是你担心你的章大哥看见了吃醋?”
张愔愔立马睁眼,想挣脱他起来,奈何力量悬殊,她气得脸红,“有毛病么你?”
陈司诺把她两只腕压住,说:“之前有个问题你至今没回答我,那年你出车祸,我去医院看你,你哭什么?为了谁?”
张愔愔在气头上,专拣刺挠他的话讲:“为了赵征然,他跟我说要结婚了,我伤心,所以……”
没等说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嘴,仍是以侵入方式胡搅蛮缠,以至于舌尖被她的牙尖刮蹭了一下刺疼,他这才慢慢松开嘴。
张愔愔趁机也和他翻起旧账,“你和乔诗音又怎么说?我没见你对哪个女孩这么温柔过。她要是没男朋友,你是不是早就和你的乔师妹过日子去了?”
陈司诺被“赵征然”膈应得不轻,意难平之际开始犯浑,“这可不好说,谁没一两个红颜知己?”他一边说,一边拨开底下两条腿搁在腰上。
张愔愔察觉他的意图,挣扎道:“我不要!”
他没理,就这么尽数没入。忽如其来的一下,她被挤得有些不舒服,扶着他的肩蹙眉轻吟了声,半晌才适应,一适应又活过来。
“陈司诺你混蛋!”
“我是混蛋,”他狠声,“专门收拾你的混蛋!”
在这事方面,他将平日里外持肃郁内秉风雷的脾性发挥得极致,话不多,基本埋头苦干,动作大多激烈。那张旧木床又开始摇晃,嘎吱嘎吱频率极快。
张愔愔心口蕴着一团浊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赌得实在委屈,她别开脸,眼角把枕头蹭出湿意。
陈司诺见状赶紧把人搂怀里温声安抚:“跟你开玩笑呢这也能信?你也说那是师妹,认识这么久关系不错……还有你讲道理好不好?赵征然的事我找谁哭去?”
张愔愔深吸一口气,说:“我那时候跟谁都说不上话,一个朋友都没有,也就他能听我在电话里唠叨两句,唠叨了小半年,而且……”
而且唠叨的那些话当中,有一半是关于他陈司诺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边亲边哄:“我错了,我嘴欠胡说八道。”
“不是……”她说:“你就不能……”
陈司诺心领神会,“不提这些了,以后都不提,好不好?”
其实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还有什么好纠结好计较的?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并不曾为了这事较真地吵过一句。
但这种关乎前缘旧事的敏感问题,不提也就罢了,提起来确实要命。
陈司诺把人安抚乖巧了,见她蔫蔫的,又开始逗她,“你惜福吧,你一哭我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我要是哭了你是不是还得嫌弃半天?”
张愔愔陷在他怀里,闻言抬起头,“你不惹我生气我怎么会哭?我以前根本没这么爱哭。”
他轻促一笑,“《红楼梦》里有绛珠还泪,没准你上辈子也承了我的甘露之惠。”
她嘀咕:“脸皮真厚。”
陈司诺依她的意思,在天色将晓之时,穿衣服回自己屋里。
屋外雨已停,整个院子透着一股雨后的清新凉意,这种棚屋隔音效果一般,得亏雨来得急又猛还持久,否则以他俩这动静,估计整个院子都听见直播了。
天快亮时,张愔愔就起来了,穿好衣服推门出来,发现隔壁的窗户大敞,隐约有“滋滋”的声响,她走到窗口往里面望去,问:“你干什么?”
陈司诺回头看了一眼,很自然地说:“给你炸油条。”
“……”
张愔愔听闻此言由衷感慨,陈司诺进村一趟,收获一身才艺。小摊贩的姿态他拿捏得惟妙惟肖,什么甜品小吃他都学会了,还会扎花环,手工艺也有模有样。
对了,不久前他还写了情书。
反观她,陈司诺没来那一个月她还算独立,他来了以后就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整天给她开小灶,变着花样给她做早餐。
这时他说:“桌上的豆浆先喝了。”
张愔愔瞄了一眼,果然在他桌面上看见一杯豆浆,她伸手端过来,杯盖一掀开,一股豆奶的热气扑面,她吹凉了浅浅尝了一口,又醇又香,没有一丁点渣质,看来过滤得很仔细。
陈司诺把出锅的油条端过来,还替她撕成了块盛在碟子里,碟子边沿搁着一双筷子。
她拿着筷子说:“你以后不当律师了,考虑一下开个早餐铺。”
陈司诺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喝,一边说:“当副业可以,当成主业怕养不起你。”
“我自己能赚钱,不用你养。”
“你赚呗,爱赚多少赚多少,人呢我照养。”他说完看她一眼,见她嘴边挂着丝丝笑意,又拿她打趣:“很开心?喜欢听这种话?”
“……”
又犯毛病。
她不理他,垂着眼吃自己的。
别的屋也有人起了,是昨天给张愔愔送荔枝的年轻女老师,她一拉开门发现张愔愔握着一双筷子,凑在陈司诺的窗前,扬声问了句:“张老师吃什么呢?”
张愔愔咬着筷子回头,笑说:“陈老师做了油条,过来尝尝。”
陈司诺对她小声说道:“就那么一点,不够吃可别再让我弄。”
荔枝女士兴致勃勃跑过来凑了一眼,看见小碟子里切得整齐的小块子,惊喜道:“真的耶,陈老师还会这个?那厨艺很不错吧?”
陈司诺微妙地挑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张愔愔却拆台,“炸个油条而已,还扯上厨艺不错了?”
陈司诺平淡地应了句:“小杨老师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独具慧眼。”
小杨老师笑了笑,“以前没发现陈老师还挺幽默。”这里两位姓杨的女老师,已婚的大家叫杨老师,年轻的大家称为小杨老师。
陈司诺把小碟子搁到床沿,故意说:“尝一尝我的厨艺。”
小杨老师听得咯咯笑。
张愔愔也是无语。
不久,各房各屋陆陆续续开门。今天大家起得早,估计是昨晚下雨大家睡得早的原因,每个人开门出来就往陈司诺的窗口凑,跟古时候看西洋景一样的稀奇。
油条不罕见,但陈老师炸的油条就很罕见了。
老黄昨天伤了腿,他一拐一拐过来,开玩笑地提议:“过两天端午庙会,要不陈老师在那支个摊,炸油条,冲你这张脸,肯定很热闹。”
众人拍手附和。
这里日子枯燥,一有点什么动静就爱凑热闹。
陈司诺笑着没应,转眼看见章原又去找他家小村花玩了,他笑容淡了些许,遣散了众人的围观,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上课。
端午这日果然是个大晴天,今天学校放假,白天挨家挨户都在包粽子,教师宿舍的院子里也是围了一大桌,基本是女老师坐着忙。
张愔愔撺掇他,“要不你顺便把这门手艺一并囊括,小吃界你就天下无敌了。”
陈司诺懒懒道:“暂时没那么大志向。”他学那些东西主要是方便平时投喂她,粽子这东西不是必需品,他兴致淡淡。
张愔愔跟着一群女老师围着包粽子,章原对这些年节的小吃颇有心得,于是和张愔愔坐到一起,一边谈笑一边动手干活。
氛围很和谐很正常,就是同事之间的聊天。章原感觉得出来张愔愔对他无意,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无须点破。但他喜欢人家,只要局势未定,他就还有机会。
陈司诺往院子里瞧了一眼,慢慢踱步过去,在小村花身后站定。
桌子对面的杨老师笑道:“陈老师有没有兴趣一块学学啊?很容易上手的。”
张愔愔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一时之间背后的寒毛根根分明地竖起来。
陈司诺客气:“不了,我就看看。”
张愔愔第一次包粽子,本来就手指头不利索,这会儿背后还立了一尊冷面佛,她心不在焉频频出错,要么线团得松了,要么忘记搁馅,包了成糯米团。
章原安慰道:“没事,这样的蘸红糖吃正合适。”
张愔愔原本想拆了给添点馅儿,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众目睽睽,陈司诺手揣在兜里观摩了半天,信步回了自己屋,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张愔愔手机一响,她擦了手接电话,看见来电显示,站起来转身时朝立在窗口那人挑了一眼,走开了接听:“干什么?”
陈司诺拉开凳子坐下,“当着我的面检点一点儿,你要是不安分……”
张愔愔立时回道:“你无聊!”
话音一落就挂电话。
陈司诺笑一笑,仿佛被骂得很是舒爽。
第一批粽子出锅,张愔愔兴致勃勃地跟去杨老师身边帮忙打下手,杨老师剥了几个切成对半装了一小盘,让她拿去给大家尝尝。
张愔愔端出来,看见陈司诺站在院子外,远离群众,揣着兜倚着墙赏景,她直接过去,有些得意地冲他小声说道:“你尝尝我的厨艺。”
陈司诺故意取笑她,“粽子包得真好看,小村花手艺不俗。”
荷叶早拆了,盘子上盛的只是光溜溜的两颗切成半的粽子。
她说:“不吃算了。”
他拣起筷子,夹起半颗粽子咬了一口,垂眼发现这小女人紧盯着他的反应,陈司诺微皱了下眉,说:“包得太紧了,粘牙,咬不断。”
“怎么会?杨老师说包得正好……”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故作正经地问:“是不是陈老师年纪大了,牙齿松了?!”
“来,我咬你一口,你试试松紧度。”陈司诺拽住她的另一只手腕。
张愔愔被他逗乐,“你走开。”
陈司诺垂眼笑睨了她半天,替她擦去鼻尖的汗珠。这时里头有人喊她,张愔愔应了一声,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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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来了。
第46章昨日今朝
村子里正在为今晚的庙会搭棚,学校放了假,小孩聚在一片敞地里,三五成群各组成队各玩游戏,嬉戏打闹的笑语此起彼伏,环绕整个村落,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遍布四处的欢愉喜庆。
张愔愔来这里两个多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
平时寂静沉闷得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村落,因为一个与世同欢的节日,终于与浮华的凡俗接轨,让人反应过来,他们也是现世的一部分。
大城市里可没这样的气氛,基本自家过自家的节。
张愔愔站在院子外边远远瞧着,心想不知道这里过中秋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温馨热闹的光景。可惜她没机会参与了,这个学期一结束她就得离开了。
陈司诺拎着两条阿诗玛去老黄的窗口,把东西搁下。
老黄正在给他的腿上药,其实伤得不算重,对他这种打小摸爬滚打的人来说,这点伤简直不够看,他瞟了桌上的东西一眼,目光晶亮,“哟,这东西哪来的?”
陈司诺只说:“送你。”
老黄轻柔地抚摸两条烟,随即有些起疑,“送我?无事献殷勤。”
陈司诺笑笑,“拜托你件事。”
香烟这东西是硬通货,到哪都使唤得动人。
陈司诺跟老黄说完事,见张愔愔在院外呆立半天,于是寻了过去,问:“想什么?”问完瞧了一眼远处,调侃道:“想玩游戏?走,我带你。”
张愔愔没动,也调侃道:“哇呜,你霸气得就跟个大爷似的呢。”
陈司诺默笑,片刻后说:“过完节我就得走了。”
张愔愔一愣,没反应过来,“去哪?”
陈司诺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当然是回城了。”
她仍是有些惊愣,“这么突然?”之前还赶都赶不走,现在居然说离开就离开,风风火火地来了又猝不及防地走了,来来去去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他说:“先前我不走你非得赶,我要回去了你又不乐意。”
张愔愔故作轻松道:“我哪里不乐意?我早劝你了你自己不听,这里本来就不适合你。”
“我小学就在乡下读的书,我不适合反而你适合?”
“做这些事,我自愿。”
陈司诺侧眼看了她半天,说:“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
张愔愔望着远处,“你想说就说。”思忖片刻她才缓和了语气道:“这学期快结束了,你只是比我提前一点时间离开而已。”
“我妈入院了。”
“……”
“前两天她陪客户应酬,喝多了半夜才回家,上楼不搭电梯非得走安全通道爬楼梯,没留神就在楼梯间摔了,摔到了盆骨。”
“严重么?”
陈司诺表示不明地摇头,“电话里汪……我爸说不清楚,我得亲自去看看。幸好她摔下来意识还清醒,拿手机给我爸打电话,这才及时送到医院。”
张愔愔安静片刻,说:“……前两天的事怎么拖到今天?”
他却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反正人在医院里,做完手术已经脱离了危险,我就是不放心,得亲自过去确认一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昨天放学我找校长请示过,明天一早就走。”陈司诺注视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千变万变唯有难舍冥顽不化,他没忍住一声轻笑。
张愔愔被这一声催得蛮难为情,横眉瞪他道:“笑什么?”
他收敛笑意,恢复了正色:“我走以后,会有另外一位老师提前过来接班,对学校的课程进度不会有太大影响。”
庙会很热闹,边上搭了个戏台子,各种摊位,打扑克,推牌九。还有一摊子围了一圈人,庄家手握两指等宽的正方体赌具,四四方方,里外两盖均为钢制,里面有一仁,红白两面,红的是个“通”字,白的是个“宝”字。
有点像玩骰子,玩家纷纷押宝,等开盖,一局定胜负。
张愔愔观察了半天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陈司诺在边上给她解释:“这叫暗宝,一共“入,出,龙,虎”四面,以及四个边角。玩家可以将钱压在八个方位。五种玩法,同,穿,角,粘,翻。钱有三种压法,横放,竖放,对折。赔率是:穿角一赔一,同粘一赔二,翻则一赔三……”
gu903();张愔愔听得一头雾水,眼前错综复杂,耳边嘈嘈切切。她今晚原本就心烦意乱,再被周围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搅和得更是兴致缺缺。陈司诺还在她耳边不说人话,她回头给他递了个无语的眼神,他只得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