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先生这是要做衣服?店里唯一闲着的管事笑眯眯地打量夏谨亭。

不,我是来应聘的。

话音刚落,管事脸上的笑便收敛起来,看向夏谨亭的目光也变得十分挑剔:模样倒还不错,识字吗?

识字,这是我的求职文书。夏谨亭将写好的简历递过去。

管事看着简历上端正的字迹,心中警铃大作:你叫夏谨亭?

正是。夏谨亭原想说些什么,不料对方却突兀地笑了。

你耍我呢,你不嫁到蒋家,跑我们店里来做什么工?管事把那求职文书揉作一团,抬手扔进垃圾桶里。

现如今,夏谨亭的事迹在海城传遍了,豪泰的管事对此也略有耳闻,只当夏谨亭是一时玩兴大发,到他们店里寻乐子的。

我绝不嫁进蒋家。夏谨亭说,我懂制衣,且急需一份工作。请你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求职的。

夏谨亭的确诚心,管事却仍有顾虑,固执地不肯松口。

两人说话之际,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见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包括管事在内的店员肉眼可见的怂了一截。

歪而砍吐店员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招呼客人,却听那洋人语速颇快地回了一堆话。

管事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一众店员大眼瞪小眼,凑一块儿小声议论:这叽里咕噜说的啥呢

那外国客人见没人回应,又放慢语速一通比划,奈何还是鸡同鸭讲。

夏谨亭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只有他知道,那外国客人说的不是英文,而是意大利语,他想要做一套西服,用来出席商务会议。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夏谨亭主动与客人攀谈起来。

管事见夏谨亭对答如流,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直到一笔生意谈成,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会洋文?

夏谨亭点头:让我留下,我可以接待外国客人。

管事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青年,忽然改了主意:先说好,我们只招学徒,你要愿意,就留下。夏谨亭留下了,成了豪泰西服店的一名学徒。

学徒包吃包住,却没有工钱,每月只发放剃头钱,只有从学徒变成了伙计,才有正式的工钱。

管事将他领到住处,床铺是一条灰扑扑的大通炕,所有的员工都睡在炕上,居住环境极差。

夏谨亭却安之若素,从他打定主意搬出夏家起,便已料到了即将到来的种种苦难。

他向来不惧逆境,只要还能靠手艺吃饭,便没什么好怕的。

按照学徒与伙计两两结对的原则,夏谨亭亦被管事安排与一位叫阿忠的伙计结对。

介绍时分,阿忠冷冷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是夏家那个男妻?

夏谨亭早已习惯到哪里都会被人问及身份,他落落大方地应道:很快便不是了。

哼,放着好端端的大少爷不做。阿忠冷哼一声,指挥道,把地扫了。

夏谨亭无意与他争执,拿起那灰扑扑的扫帚,用心扫地。

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让时间也变得漫长起来,也恰恰因为不起眼,反倒有利于夏谨亭观察店内的动静。

客人的需求、试衣的习惯,就连不同客人喜欢的小食与饮品,夏谨亭都一一记住。

如此,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饭点,员工们分拨吃饭。

夏谨亭初来乍到,成了被孤立的一个。

他碗里的饭菜分量很少,身侧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圈,形成了一座孤岛。

与孤岛相对应的,是老员工们心照不宣地凑了一桌,声量不低地议论着:懂洋文了不起啊,你们瞧他那样儿,尾巴都翘天上去了。一个大少爷,还来跟我们抢饭吃。

这些话通通传到了夏谨亭耳中,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只埋头吃饭。

待他回归岗位,那扫好的地上却布满了瓜子皮。

夏谨亭抬头,见一个面生学徒手里握着把瓜子,瓜子皮边吃边吐,还顺带踩上两脚。

夏谨亭记起这人,他叫阿细,方才吃饭时议论得最大声,腰间常年系着抹布,主要负责擦窗。

这会儿,窗台下还搁着半桶污水。

夏谨亭二话不说,拎起那桶水就往窗上浇,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尖叫声:你在做什么?放下,你快放下!

你毁我的地,我毁你的窗。

在阿细愤恨又忌惮的眼神中,夏谨亭把空桶重重地搁在地上。

你给我等着,我告诉管事去!阿细急得跳脚。

夏谨亭只当没听见,又重新拿起扫帚,扫地去了。

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管事大摇大摆地剔着牙,一眼瞧见那脏污了的窗子,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他把污水泼到窗上了。阿细赶紧恶人先告状。

夏谨亭!管事皱眉,你刚来就惹事儿,为什么泼脏水?

夏谨亭面不改色:我瞧着窗户没擦干净,就把水倒了上去,他活干得不好,还把责任推我身上。

阿细全然没料到夏谨亭会这么说,急红了一张脸:你泼的明明是我擦过窗的脏水!

夏谨亭握着扫帚,一双眼睛紧盯着阿细,将人盯得头皮发麻:你说是脏水,谁能作证?

当然没人能作证,方才就他们两人,并无第三者在场。

管事见夏谨亭动作未停,地上一片狼藉,不满道:这地是怎么回事?

我给他的窗户泼了水,他心中不快,便把瓜子皮撒地上,让我重扫。夏谨亭从容道。

你胡说!阿细看着管事不善的眼神,心下着慌,嘴里念叨着,明明是你先泼的脏水

夏谨亭忽然笑了,他盯着阿细,逐字逐句道:我好难得才有一份工作,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泼脏水?

见阿细目光闪烁、心神不定,管事摇摇头,叹息道:阿细,你干了这么些日子,主意大了,豪泰这座小庙,是容你不下了。

阿细懵懵然的,听了管事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什么意思?

你被解雇了。管事撂下一句话,也不管阿细如何哭求,拍了拍夏谨亭肩膀,小憩去了。

夏谨亭你还我工作!阿细哭叫着朝夏谨亭扑去。

夏谨亭反应极快地闪到一旁,手中仍稳稳地握着那杆扫帚:我这人就这样,你送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还有谁想试试?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看向店内的一众学徒伙计。

员工们目睹了阿细被解雇的全程,见夏谨亭三言两语就把人扫地出门,手段高明到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