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我再看看。夏谨亭扔下一句四两拨千斤的回复,又转身瞧那手工定制的帽子去了。

年轻的伙计气得直咬牙:你耍我呢?!

咳咳柜台之后,长须的老伙计清了清嗓子,无奈地摇头。

自家徒弟到底还是年轻,行事不够稳重。倒是那穿织锦的年轻人

老伙计的目光落在夏谨亭身上,这年轻人从进门起便很沉得住气,一举一动也显出贵气来,难道真是贵人驾临?

可若是这海城的达官显贵,老伙计自问都是熟面孔,莫非是打外乡来的新贵?

夏谨亭不晓得老伙计肚里的心思,此刻他正专注地挑着西洋帽。

蒋记虽主营国产绸布,也兼营洋帽一类的配饰,只是比起绸布和成衣,这一类的配饰所获利润并不多。

伙计们扳着指头算算佣金,皆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没人上前招呼,夏谨亭反倒没了拘束,他挑了一顶黑色圆礼帽,朝落地式的穿衣镜看去。

镜中的青年生得一副好皮相,尤其是一双眼睛,当真称得上眸若清泉。

比起长袍马褂惯常搭配的瓜皮帽,圆礼帽少了些刻板,多了几分绅士派头,倒有些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了。

夏谨亭抬手比了个持枪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扣扳机呢,头上的帽子就被掀了。

在他身后,马太太柳眉倒竖,显然是气狠了。

你给我过来!马太太将人拉至一旁,宽大的腰身挡住众人窥伺的目光,压低声音骂道:闹够了没有,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见夏谨亭脸上没有半分悔意,她恼恨地将圆礼帽往架上一挂,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往外走。等等这顶帽子我要了。夏谨亭指了指那圆礼帽。

马太太傻眼了,蒋记多做本地富户的生意,所售之物价格必定不便宜。夏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马太太在说亲前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急得把手绢儿攥成一团,咬牙道:你哪来的银钱?!

夏谨亭从怀里掏出荷包掂了掂,柔声笑道:虽不多,买顶帽子还是够的。

瞧见夏谨亭眉眼弯弯的模样,马太太一时怔忡。自打婚约定下后,她与夏谨亭打过几次交道。夏谨亭留给她的印象,无外乎乖巧、懂事、怯懦,是个不会来事的。

可今儿个瞧着,虽然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大不相同。往日那股沉闷劲儿不见了,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马太太心下微动,轻拽了把夏谨亭的袖子:好孩子,你听我一句,若他日你嫁进蒋家,这蒋家的产业不得分你一半,何苦现在花钱买?

夏谨亭但笑不语,掏钱的动作却不停,分明没把话听进去。

这蒋家少爷的面儿还没见着,倒先贴了钱,马太太瞧得肉疼,索性也撒手不管,躲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店里又来了新客人。

这回来的是熟客,客人刚进门,便有伙计动作利索地服侍着倒茶脱衣,殷勤得很。

夏谨亭打量着那客人,一身锦缎,华丽非常,身上的配饰也十分贵重,腰间的白玉腰坠、指节上的翡翠扳指,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听口音,倒像是北方人。

正想着,方才还一脸高冷的老伙计,眼下亲自捧了托盘,毕恭毕敬地递到那客人面前。

王县长,您瞧瞧,这是上好的真丝锻,均用桑蚕丝织造

夏谨亭往那托盘里看了一眼,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又去瞧那王县长的表情。

那王县长属实豪气,大手一挥正要拿货,却忽然听见一句:且慢。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夏谨亭。

夏谨亭顶着灼人的目光,用手抓了抓托盘里的料子,面色凝重道:这不是真丝。

此言一出,店内众人均变了脸色,老伙计阴沉着一张脸,沉声道:休得胡说,蒋记是老字号,所产的真丝锻乃海城一绝,怎会有假?!

第三章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伙计眼见着王县长变了脸色,心下也着了慌,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夏谨亭斥道:你血口喷人!来人,把他赶出去!

一声令下,登时有杂役上前拿人。

夏谨亭似是早料到了有此一出,十万火急的时刻反倒越发淡定,他扯出一抹恳切的笑容,嘴上说着话,双眼却一直瞧着王县长:我既说了这料子不是真丝做的,定然是有证据的

还愣着做什么,赶人啊!让他说下去!

老伙计和王县长一前一后地开口,倒叫那听人差遣的杂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让他说!王县长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算是拍了板儿。

夏谨亭接过托盘,朗声道:要识别真丝,一靠眼睛、二靠手、三靠外力。

真丝吸光,是以真丝缎面多呈珍珠光亮。而蒋记所产的真丝缎,外表虽十分华美,可绸面发暗,可见是掺了旁的东西.

夏谨亭每说一个字,王县长的脸色便黑上一分。末了猛地拂袖起身,一双豹眼居高临下地睨着众人:好啊,好一个蒋记,居然骗到我头上来了。

两方人马为此争论不休,马太太急得照夏谨亭胳膊狠掐了一把:作孽啊,这王县长是蒋记的老主顾,你搅浑了这桩买卖,蒋家定会恼你的。

夏谨亭仍旧是一派眉眼带笑的模样,面上不见半点担忧。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此事若传扬出去,蒋记的名声定然受损,而他作为罪魁祸首,自然会被蒋家厌弃。

马太太可不晓得他的心思,一路上臊眉耷眼的,全然不见起先的高兴劲儿,甚至连地方到了都没回过神来。

夏谨亭抬眼一瞧,果然如书中所写的一般,蒋宽订了处高档西餐厅,出入的客人皆是西式打扮。

长袍马褂在一水儿的衬衫西服中显得格格不入,迎宾的侍者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马太太轻叹一声,强打起精神道:我们跟蒋先生约了正点,路上有事儿耽搁了,蒋先生可是先到了?

得知蒋宽尚未到,马太太一阵失落,又怕夏谨亭多想,劝慰了几句,才心事重重地离去。

殊不知夏谨亭早有心理准备,沉静地看着店内的陈设。

蒋宽订的是临窗的卡座,视野宽阔,风景别致。

夏谨亭跟着侍者朝那卡座走去,却被远处的一抹海军蓝吸引了目光。

剪裁得体的海军蓝羊毛西装、浅蓝棉质斜纹衬衫、提花真丝窄领带,如此搭配让夏谨亭眼前一亮。

他不由地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正专注看书的男人。

男人的相貌将眉清目朗四字彻底具象化,饶是夏谨亭见惯俊男美女,一颗古井无波的心仍狠颤了下。

夏先生,这边请。

侍者的声音传来,夏谨亭恍然回神,这才发现预订的位置恰巧在男人身后。

餐桌上叠着讲究的方巾,正中的白瓷瓶里插着艳红的玫瑰,静待姗姗来迟的客人。

夏谨亭思及正事,这才敛了心神,与那惊鸿一瞥的美男擦肩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蒋宽却始终没来。夏谨亭一身中式穿着与优美的西洋乐、浓香的手工咖啡格格不入。

作为现代人,夏谨亭可以顶着众人的目光安之若素,书中的原主却被蒋宽明晃晃的冷落打击得无地自容,彼时原主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像只误入狼群的羊羔,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想到原主凄凉的境遇,夏谨亭冷笑出声。

先生,这是本店赠送的甜点。夏谨亭正等得百无聊赖,面前忽然摆了一小碟艾香青团。

许是侍者见他久等,特地贴心送来的。

夏谨亭胃里空空,被清新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也顾不上等那劳什子蒋宽了,索性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