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有二了。竟如此了,他之前定的宋家姑娘,溺亡也有两三年了?可不是,贵妃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也是可怜。不觉竟耽搁了这般久,老二的亲事,是该议议了。陛下说的是,您要是不提起来,臣妾这个当母妃的竟也忘了,贵妃似笑非笑道,臣妾可真是老糊涂了。皇帝拿着象牙箸的手一顿。江瑗毫不顾忌地笑了。老五,你笑什么?臣想起了今早府门外有喜鹊叫,故而发笑。你也别笑了,回府听喜鹊叫去。江瑗又绽出一个笑容,说了一句陛下圣明,竟真的离席而去。他一走,皇帝重重地放下筷子:他简直是目无尊长!老五这孩子还小呢。皇后说。江瑗发笑,自然是因为贵妃娘娘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好笑,也是因为他本就想离席。季玦今日要来找他,他不看季玦,难道要看皇帝?顺水推舟一番,不就皆大欢喜了。元宝不能进内宫,便驾着马车在宫外等,看到江瑗和金银两个出来,满脸诧异。殿下怎么出来了?这个时辰,家宴应当还未结束?金银眼眶通红,道:被赶出来了!诶呀,这好端端的金银低声急促道:陛下也真是,我们殿下只不过是笑了一下,他便要赶人。我只知道殿下不受待见,竟没想到如此还变本加厉元宝想安慰殿下,又想哄着金银,一时不知所措。江瑗认真看着金银,道:没有,我被赶出来,不是因为我笑了,而是因为我嘲笑陛下。诶?而且我是故意的。金银抹了抹眼泪:殿下莫哄我。怎么会哄你呢?宫里的枭羹味道不佳,还是回府吃角黍好。真的?真的。金银这才不哭了,以帕拭泪,颇有些不好意思。三人回府时,元宝说:你为何不能稳重点呢?金银觉得元宝说的有理。在季玦上门时,金银就显得稳重了许多。江瑗正在沐浴,金银隔着屏风,对江瑗道:殿下,翰林院的季玦季编修求见。我不认识什么季编修。金银闻言笑道:那我替殿下把人打发了去。她转身欲走,却听江瑗在里间喊她了一声:诶,金银!殿下可是想让我温壶酒来?我是说那个季编修,他寻我何事?好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门房说他是来向殿下赔罪的。请他进来。江瑗说。在何处待客?抱朴阁的花厅,还是就在这儿,你引他进来便是。好殿下,恕我多嘴,您在这儿待客,是否有些许不妥?他既然弄丢了本殿下的东西,那本殿下如此便不算失礼,他既然来赔罪,那本殿下自然要拿出个态度来金银明白了,殿下原来是刻意如此,想要羞辱于人。也不知道那个季编修到底丢了什么,引的殿下如此失礼。她出去传话,恰好碰到拿着支笛子的绿绮。殿下在里面沐浴呢。金银说。你和刚才那门房说什么了?啊,有个姓季的编修拜访咱们殿下。绿绮想要推门进去的手停下了。她转了转竹笛,拉住金银的手,笑道:走,金银,我们投壶去。我还得伺候殿下穿衣裳呢。他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穿衣裳不成?金银发现了,绿绮是想把她支走。好啊,我们投壶去。你可得让着我。玩一会儿投壶,我们去看赛舟怎么样?也行金银说。殿下和绿绮时常神神秘秘的,金银只当不知道,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事。二人在回廊中与季玦擦肩而过。绿绮对季玦微微一笑,季玦颔首。金银朝季玦那里又看了一眼,喃喃道:这位就是那个季编修?怎么了?我竟没想到,他竟如此如此高华。金银扯住了绿绮的袖子。绿绮诧异地看着金银。金银本身就是个小美人,朝夕相处的江瑗也长得不差,柳姝见过,柳青荧也见过,都是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可见了季小郎君,却这么大的反应。原来金银喜欢这种冰冷病美人啊绿绮心想。果真是主仆俩。绿绮低声道。你说什么?没什么。季玦被小厮引至门前,想来江瑗就在此处,便不假思索推门而入。直到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气,看到挡住自己的屏风,他才想起来,屏风后是一方温泉池子。殿下?他迟疑地叫了一声。你来了啊。季玦闻言,绕过屏风,看到了坐在池边的江瑗。他只穿了一条素白的袭裤,上面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褝衣,衣襟大开,一只脚还踩在水里。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通通能看到。江瑗湿着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又继续往下滑过锁骨。季玦扯了架子上的手巾,快走几步,捂在了江瑗头上。也不怕得了风寒。季玦说。
离我远点儿,别把你衣服弄湿了。季玦后退一步,向他展示自己湿了的衣襟:已经湿了。行吧。江瑗乖乖坐好,任由季玦帮他擦头发。一缕湿发跑到了江瑗衣领里面,季玦伸手去挑,看到了一点红色。他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把那缕头发挑出来,笑道:别人都说你放浪形骸,我还不信,今日可算见到了。江瑗微闭着眼睛,靠在季玦身前:我穿着如此孟浪,本不该见客。你说的对。所以季小郎君你便知晓,我并未把你当什么客。那我可真是季玦笑了一下,受宠若惊。江瑗喜欢他的受宠若惊。你也未见过真正的放浪形骸。江瑗说。嗯?江瑗揽住季玦的腰,双脚突然踏进水池,把季玦一起拉了下去。季玦一时不察,手还搭在江瑗发顶,却已然湿透了。他把手拿下来,看着江瑗。江瑗的眼里笑意盈盈:如何?季玦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变了许多。是好事,还是坏事?人烂漫些,也是好的。江瑗的两只手还圈着季玦的腰,他就着这个姿势,感叹道:你亦变化了许多。季玦把他放在腰上的手拿开。你不行医,也不隐居,竟然来京城入仕。半巫半医之类,预感很不错,预感使我前来,季玦认真地看着江瑗的眸子,另外,我的陛下你要知晓,规矩这东西,坏了一次,便不再是规矩了。当个隐士没什么不好,入世也没有那么差。他们离得极近,近到江瑗能看清楚季玦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江瑗的脸被温泉热气蒸出一点淡淡的红色,他听见自己说:可我却不知你的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下一刻季玦把他拉回地毯上。季玦重新给他擦头发,淡淡道:何必在意这些呢?你头发还未干。江瑗便不说这些了。你如今湿透了。他调笑道。季玦面色不变,冷冷嘲笑道: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江瑗从他怀里出来,赤着脚走在地毯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怪我见了你一时欣喜,难免露于行迹,江瑗道,这里面热气蒸着,你衣裳又湿了,贴在身上难免难受,要是再害了病,那可真是我的过错了。你要是不在意,先把我的衣裳穿上?季玦瞧着江瑗赤着脚,上身只薄薄一层纱衣披着,便觉江瑗不怎么靠谱。单想着别人,也不想想自己。作者有话要说:是这样的,从我之前的书过来的姐姐们可能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太能更新。但我大部分时间心情都不好()因为这些日子和家人待在一起,待的时间又长,所以几乎每天哭,每天哭。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有意识地调整心情,否则真的会折寿哈哈,希望能生活的更好一点吧!冲鸭!爱你!第40章季玦接过江瑗的衣衫。这套是低调的雪青色,与季玦身上的十分相像,亦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季玦微微点头,脱下自己的外衫。天气渐暖,但季玦因为寒症,仍是穿了不少,也幸亏他秾纤合度,才不至于显得臃肿。总不能一直盯着季玦,江瑗拿起银壶倒了杯酒,只盯着酒瞧。余光只见一片翻飞的衣角。他们二人今日,确实十分失礼。你可不能叫我胡不遄死。季玦玩笑道。若我真这样说了,让你看到我穿成这样,又把你拉入水中,我岂不是要在你面前死千百次?季玦沉默一瞬,把江瑗的衣服穿好,衣物已经仔细熏过,是熟悉的梅香味。淡淡的梅香包裹住江瑗,季玦依旧沉默,他拿着一把象牙梳子,细细为江瑗梳头。从发顶一直到发尾,力道很轻,甚至惹人昏昏欲睡。江瑗这才意识到,他大约说错了话。于是他放下酒杯,看到小几上的糖渍梅子,拿了一颗递向季玦嘴边。他伸手伸得突然,季玦下意识张唇,衔住那颗梅子。牙齿轻轻刮在江瑗指尖,江瑗的手一抖。抱歉。季玦说。未妨,江瑗的手指缩回去,轻轻摩挲指尖,笑道,是我伸手伸得突然。季玦诧异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是说,弄丢了王凤川先生的书稿,甚为抱歉。江瑗的耳根突然变红,他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道:你我之间,何必计较这些。季玦解下了他原本衣服身上的荷包,笑道:屋子外面的礼盒是钱二郎备的,这只香囊是我备的。予我的?江瑗笑道。季玦点点头。正是五毒日,我恰好缺一枚香囊。江瑗说着空话,张口就来。季玦失笑。艾叶,雄黄,薄荷,丁香还有什么?旁人赠你的香囊里有什么,它就有什么。你是第一个,江瑗拿着那枚香囊,仔细研究,还有素冠荷鼎对否?你闻到了?我猜到了。江瑗笑道。你能猜,我却能闻,季玦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袂,道,甘松、舶上茴香、木香、龙脑各一两,丁香半两、麝香一钱而出梅花香。我周身熏香数十年如一日,我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愧是季编修。江瑗恭维道。季玦笑着给他塞了一个蜜饯银杏,让他乖乖闭嘴。季玦又道:钱二郎亦带了九子粽,知晓你不缺,但也聊表心意我记得,你喜爱桂花糖浆。也不知这些年岁,你的口味有无变化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又停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凝视着江瑗的发顶。我们总爱谈起过去。季玦说。氤氲的烟气缭绕,江瑗斟了两杯酒。似老人讲古。季玦又道。江瑗仰头喝酒,又再斟一杯,轻轻地笑着。这没什么不好的,江瑗说,我依旧最爱竹间飞雪声,看见白梅便心生喜悦。蜂蜜红豆卷和桂花糖浆,两辈子也不会腻。六博依然玩得很好,技艺并没有落下,上次和三皇子一起玩,他差点掀了棋盘。我仍能在点茶时点出一首诗来,喜好唱点小令,当年作的诗也还留着一切如故,季玦。你的进取之心,也一如往昔吗?季玦忍不住道。我你是想说,一切与你无关?与元后嫡子无关?你快十六了,江瑗。明堂里的那位,终归会埋进土里。那个时候,你也要带着偌大一个五皇子府,带着你的蜂蜜红豆卷和桂花糖浆、六博棋盘和点茶茶具,一起埋进土里?把我们一起作的诗弃掷故纸堆里,任着它们糟朽?季玦说完这一大段话,咳嗽了几声,深深呼出一口气。他鲜有如此激动的时候,此时脸颊泛红,竟活色生香了起来。江瑗沉默良久,而后眉语目笑:我知你忧虑于我,我便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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