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宪转身踏入白光中,那一瞬间他似乎在那个男人眼中看见晶亮的微光,满脸的疲态消失,甚至还整了整衣角,像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带着慎重和期盼进入裂缝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与那流转着华光的金冠不同,那东西更加耀眼,四周亮着金灿灿的光,把他与金冠放在一起,顷刻便将金冠的华光淹没。老板娘拿着那两样东西走入里间,那里面一片空洞的黑,其间悬浮着许多巨大的柜子,她走进其中一个,打开盒屉,将那两样东西放进去锁起来,取过笔墨写下温宪两个字,转身贴了上去......*一阵白光消失,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男音,少爷,可好了?前厅客人都入席了,夫人又着人来催了。汪畏之有一瞬间的愣神,怔怔打量四周,屏风上用紫檀香木雕刻着镂空祥云纹饰,里间门栏挂着绯红珊瑚珠串,下摆吊着四角鎏金宫铃,随着微风摇摆,发出叮当的脆响。手中捏着一个什么东西,在他打量间不小心滚落,骨碌碌滚出老远。这场景有些熟悉,但汪畏之却有些想不起来了,他后半生的记忆犹如一汪泥潭,早已将他的前半生覆盖。见帘后人半天没有动作,站在外面的少年弯腰将那滚出去的挂饰拾起来,撩看帘幕,见汪畏之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由好笑的道:少爷,你要在不出去,夫人就该亲自来了!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将那滚落的挂饰挂于汪畏之腰间,汪畏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穿着一身繁复的华服。思绪被陡然间拉远,那些被尘埃淹没的回忆一点点复苏,眼眶有些酸涩,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他初到京城的时候,是不是一切都能重头来过?是不是那些消散在他生命中的人都能再次见到?阿、阿青?,有些犹豫的叫出口,汪畏之也不记得这个曾服侍过他的少年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只能凭借残存的碎片开口。面前的少年脸上洋溢着微笑,替他整了整衣领,走吧少爷,宾客都入席了。走?走去哪里?汪畏之这才恍惚记起来今天是魏府给他接风洗尘向世人宣告他身份的日子。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是他翻天覆地人生的转折点,他也是在今日的宴会上对那个男人一见倾心。想到温宪,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没有一丝涟漪,那里除了他自己外,再也不会为谁而跳动。见人还在出神,阿青拉了他一把,眼底有些疑惑。汪畏之看了眼四周,心中了然,走吧。,是该去见见这些宾客,只是他不会在走上一世的路。两人一路行至前厅,喧哗的人声已经传了过来,曾经的汪畏之会畏惧,会瑟缩,可现在的他只觉心中一片平淡。不等阿青再三嘱咐,汪畏之掀帘走了进去,喧哗的大厅立时静了下来,不少人正打量着他。还和记忆中一样,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汪畏之早已将这些人的名字淡忘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旁魏夫人走了上来,汪畏之看着她,曾经魏夫人确实待她不错,但到后来,那些欠魏府的也早已还清。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避开温宪,带着他的小妹回到青山镇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去见一见那个人。之儿,给你的世家名单可都背好了?汪畏之看向魏夫人亲切挽着他臂膀的手,在女人略显忧虑的视线中将手抽了出来,汪畏之自始自终都记得那年大殿之上魏夫人的横眉冷对。生疏的一笑,他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她,唯有尴尬的避开。似乎觉出对方的不自在,魏夫人没在说什么。汪畏之绕过她来并未直接落座,而是行至宴席前,他知道若不想重蹈覆辙,便要在今日将那上一次犯过的错做个了断,从哪里开始,便要从那里结束。他随意的在前面摆上三个酒杯,再将酒壶拿起来斟满,行动间似乎丝毫不见乡野少年般的拘束。诸位!,众人只见汪畏之将那三杯中的一杯拿起来朗声道:今日是魏家小侯爷的接风洗尘宴,我汪畏之有些话想说。席间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旁魏侯爷眉头紧蹙,看着汪畏之的模样颇有些不赞同。京城看上去是个好地方,有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在这里扎下根,能成为魏家的小少爷,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若骗人,终于一天会被人骗。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我得向被欺骗的魏夫人以及魏侯爷道个歉,其实我不是什么魏家独子,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真正的魏家独子还在青山镇。,上一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话,如今竟是这么轻松就说了出来,原来谎言比真实更难言说。言罢,他将手中那杯酒一口饮尽,这杯就当作是对魏家赔罪。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不少人在看向魏侯爷时脸上挂上讥讽的神情。胡闹!,魏侯爷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看着汪畏之,我看少爷是醉了,还不快将人扶下去!,他向一旁侍从打了个眼色,侍从们心领神会上前。魏侯爷,且听我说完。,到不是汪畏之非要在众人面前给魏府难堪,他其实可以等私下里在慢慢细说,他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揭破自己的身份,其一是因为当着众人之面,魏家不好发难,等他将真的魏家独子所在之处告诉魏家,或许魏侯爷会碍于脸面放过他,若是私下里在告诉魏家,以他上一世对魏侯爷的了解,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在寻回魏争后将他除掉。其二,便是汪畏之不想拖下去,上一世的他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魏家,可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这一世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将这些草草了结。汪畏之又拿起第二杯,这一杯请诸位做个见证,我虽不是魏家真正的独子,但我却知道他的下落,希望魏家能看在这件事上对我既往不咎。魏侯爷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冷冷看着汪畏之,曾经的汪畏之或许会害怕,如今的他或是因为失去真心的缘故,心绪掀不起丝毫波澜。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温宪除了用金冠换重生外,还抵了一样什么东西?作用是啥?感谢在2020-08-2309:12:31~2020-08-2512: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稻草人6瓶;念今心4瓶;上官柒翮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9章断情他拿起第三杯酒转向神色复杂的魏夫人,这一杯我敬魏夫人,谢谢她曾经对我的照顾,让我在凛冽的寒风中偶尔回想起来时能感到一丝温暖。这一杯饮下的不止是酒,更是汪畏之于魏家生生斩断的纠葛。三杯饮尽,他放下酒杯,目光中一片平静,似乎对于在场众人的窃窃私语毫不在乎,他转向魏侯爷,在对方难看的脸色中缓缓道:真正的魏家独子还在青山镇,他名叫魏争,等你们见到他便会知道我所说非假。这话无外乎堵了魏侯爷想要拿下汪畏之的心,更何况众人都看着他也不好发作,一旁的魏夫人似是不敢置信,微扬的眼梢似乎带着些许泪光。而汪畏之却在众人注视间走出了魏府,待行至门口他回头看了看魏府高悬的匾额,亦如初见时一样,但汪畏之知道,这一转身他便与魏家再无瓜葛,那些冗长的沉重的记忆也将随之永远封存。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来由一阵轻松自在,那些被岁月模糊的脸也逐渐在记忆中清晰起来,他想见见那些血缘上的家人,哪怕他知道这些人在大难临头时会弃他而去,可他依然想见,那是在漫长折磨中和无边地狱里他唯一仅有能抓住的东西。虽然无法原谅,却也让他缅怀。雇了辆马车,凭着陈旧的记忆往郊外行去,很快那有些破旧的小院进入眼中。汪畏之那双平淡的眼眸中轻轻荡起一片涟漪,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成为他的牵挂,除了那个良善的人外,便是他的小妹了。临近小院时,他不由升起一股近乡情怯之感,还未行到近处,便远远看见小院门口站背对着他站了个人。来人身材挺拔,一袭白衣似雪,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马车缓缓停下,汪畏之下了车,往小院内看去,里面却空荡无人,似乎那男子便是小院的主人。他分明记得上一世汪员外一家便是落户在此,难道是记错了。正待上前询问,那白衣男子似是听见身后响动,身躯微不可查的一颤,连笼罩在袖袍下的手都不易察觉的微微收拢,似是十分紧张。一股不好的预感自汪畏之心底蔓延,就在他犹豫之时,那白衣男子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狭长桃花眼微挑,面若冠玉,相貌堂堂,薄唇紧泯,微微显露出脸颊上的酒窝,乍看上去一幅温柔纯良的模样。正是温宪,只是眼前之人已非彼时之人,在汪畏之的记忆中温宪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总是对着他露出鲜为人知的邪恶面容。可面前的温宪似乎褪去了一身危险锋芒,那双眸子很亮,将他整个身影笼罩,身躯隐隐颤抖,就连汪畏之都能看出他的欣喜和紧张。曾经年少时的汪畏之便是被他这幅模样所骗,欢天喜地踏入这个男人给他构造的深渊,可现在重活一世失去真心的汪畏之再见到温宪,这个男人却是在他心头击不起丝毫波澜。顿了半晌,他绕过温宪往小院中走去,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和温宪应该并不认识,这一世也不知这人怎么寻到这里,只是对现在的汪畏之来说,对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没去想温宪怎么会这儿,只是自顾自往里寻去,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男人眼中微微暗淡的光,随即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听见那个男人低低的道:畏之...........汪畏之一顿,低头看了看被抓着的手腕处,若上一世温宪这么唤他,他总是会愣神好久,可这一世他只是淡淡瞟了温宪一眼。你也回来了?我也去了那家客栈。汪畏之点头,似是毫不在乎,他抽手想要离开,温宪却死死抓住不放。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回来吗?少年定定看着他,那双眸子是温宪从未见过的,原本汪畏之圆溜溜的猫儿眼总是注视着他。可如今这双眼依然看着他,却倒影不出丝毫他的影子。与我何干?,汪畏之平静的道,他甚至对于温宪这个人都提不起一丝兴趣,更不明白上一世的自己怎会深陷无法自拔。男人的手有一丝颤抖,一股寒意悄然凝聚在蔓延到四肢百骸,怎会与你无干?我分明就是为你回来的。温宪想这么说,可轮到嘴边却变成了哑口无言,他记得自己对汪畏之的伤害,他用上一世余生所有时间去体会,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下头,声音有些胆怯的想求汪畏之原谅,汪畏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少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温宪,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没有回转的余地,况且..........,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神色一片坦然,我这里,什么也没有,更容不下旁人了。言罢他抽出手想要进入小院,那只温热的手在抽离的一瞬间让温宪怅然若失,他想到了上一世后山握住汪畏之掩埋在土中冰凉刺骨的手的感觉,想到了后半生只能有一具枯骨陪伴的绝望。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一股颤颤寒意从脚底蹿上来,他无法想象若这一世也同上一世一样失去汪畏之,若这一世也要这般在孤独绝望中过完漫长一生,他心底泛起无边恐惧兜头淹没,想到就连仅有的缅怀都会在漫长岁月间被搓磨殆尽,他浑身颤抖,热血凝结,他似乎中了一味名叫汪畏之的毒,此毒无解,也不要命,却会在冗长的一生中慢慢侵蚀,让你无时无刻沉浸在绝望之中受尽折磨。他似受不住般颤了颤,猛然回身奔向汪畏之,抱住他后腰,抱住他唯一救命的稻草,可那个少年微微挣扎的动作让温宪仅有的力气消散,他像个痛失所爱的无助青年,就这么顺着他的身体慢慢滑跪到地下。留在我身边吧,求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留下来吧。,他无助的祈求,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那样没有汪畏之的绝望日子他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无法忍受,久到哪怕是地狱他也追了上来。男人的脸埋在汪畏之后腰处,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觉得后腰有些温热,似乎有什么水渍正慢慢透过布料浸进来。汪畏之停止了挣扎动作,温宪几乎是立刻为汪畏之的停顿所欣喜,他以为这个少年同意了,他以为他可以不用在绝望中挣扎,可当他抬起头时,看见那双带着怜悯目光注视着他的双眸时,温宪如坠深渊。他听见汪畏之一字一顿吐出诛心之字,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你的痛苦和绝望和我有什么干系?放手吧温宪,你我皆是逝去之人,又何必苦苦纠缠?那一瞬间温宪仿佛脱力般跌坐回地上,他脸上还维持着欣喜的神色,可那双桃花眼中却是一片茫然和绝望。见他不在纠缠,汪畏之迈步进入小院,细细搜寻无果后,微眯了眯眼走到温宪面前,他们人呢?你把他们带到那里去了?
温宪抬头,看着汪畏之那张质问的脸,曾几何时这张脸上原是扬满爱意,却被自己亲手摧毁,他低低的笑,带着一丝决绝,我请他们去府上做客了。汪畏之沉默,良久后他冷漠的看着温宪道:你还想用上一世的办法困住我?温宪摇了摇头,他抬手似乎是想去够汪畏之的指尖,却被少年无情的甩开,他看见少年面皮下隐藏的厌恶,心脏猛的一缩,或许曾经的汪畏之也曾如他此刻一般,卑微的祈求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爱意。我不会在威胁你,我只想留下你,哪怕你现在对我只余厌恶,但是那个人呢?你不想见见吗?很快就是围场狩猎的日子了,你留下来吧,哪怕是因为那个人.........汪畏之沉默,他的犹豫无外乎像一把尖刀捅在温宪身上,可即便如此温宪也甘之如饴,只要汪畏之能留下来,哪怕不是因为他。良久,少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不在去看温宪,头也不回的往之前停着的马车走去。温宪看着他,眼底有一丝亮光,他原本只想求与汪畏之一面之缘,可真当见到他才知道远远不够,他要汪畏之,要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若他不愿意,那这一次便换自己凑上去吧,他不愿再向上一世一样痛苦绝望的活着,他要一直一直呆在汪畏之身边,哪怕对方厌恶他,他也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因为在洪荒的岁月间,温宪清楚的知道,汪畏之是他的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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