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温珏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抬手将他散落的发丝往后拢了拢,白皙的手指旁是微红的眼角,他说: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汪畏之摇头,手上动作越发细致,他其实是在怪自己,因为他无法告诉温珏这一切都是温宪安排的,他就是个懦夫。温珏摸了摸他的头,他能感觉到汪畏之的悲伤,这个人生悲惨的孩子已经受了很多苦,若你想离开这里,就告诉我,我会命人带你走。汪畏之还是摇头,但他不说话了,若他此刻说话,声音一定是沙哑的。温珏不想为难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去帮...咳咳...咳...我把茶具拿过来吧,咳咳...好久没喝还怪想的。他说话间又咳了好几次,剧烈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汪畏之看的心惊肉跳不敢耽搁,嘱咐了一旁的侍从快步去取温珏常用的茶具来。临近温珏的殿内,突然从里面迈出个人来,汪畏之细细一看,来人是魏争,这个魏家真正的独子,当真与他颇有渊源。两人算起来交情实在不浅,当初在青山镇,魏争还是二狗哥的弟弟,只是普通村落中的少年,两人从初见时便两相生厌,若不是二狗哥!恐怕他们也不会有所交集。原来那块刻有魏自的命牌是他的,原来他才是魏家真正的肚子,命运多可笑?汪畏之看着来人有些恍惚,似乎想起青山镇的生活。魏争只是微看他一眼,略微点头便要绕过他去。汪畏之突然开口:二狗哥,他...还好吗?魏争头也不回,一双吊稍厌中全是冷漠,他道:挺好的。言罢直接离开了这里,汪畏之突然笑了笑,挺好的...那就好。等他推门进去时才想起来好像忘了问魏争怎么在这儿?可又想到如今魏家是太子亲信,在这儿也是自然。便取了茶具返回庭院中。将温珏最爱喝的茶泡好,汪畏之十分小心的用银针试了试,见无变色才递给温珏。温宪临走时那句话一直是汪畏之心中的一根刺,以至于他无论何时都十分小心。温珏看着他动作笑他太过谨慎,但汪畏之乐意谨慎,比起温珏的命来这点谨慎不算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216:55:35~2020-06-2314: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ina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3章皇子府温珏将茶接过,拿起一旁的茶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是熟悉的清香充斥唇齿间。他满意的笑了笑,汪畏之站在他身边似被温珏温柔气息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连着好几月,无论温珏如何将养身子,可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温帝急的焦头烂额,将太子处理的一些政事统统搁置,请了不少太医诊治却未见好转。他后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极难愈合,无论涂抹什么伤药,第二日伤口都会再次绷开,到后来伤口处周边的血肉早已流脓腐烂,甚至于散发出阵阵臭气来。起初汪畏之还能每日推着温珏去后方庭院散散心,到后来,温珏只能日日缠绵床榻以汤药为伴。汪畏之每夜听着他剧烈的咳嗽声都会心惊胆战,生怕第二日起来温珏再也睁不开眼。明眼人都知道恐怕这位仁善的太子时日无多,后来连温帝造访太子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他也是一个父亲,没有人能忍受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边的形容枯槁,慢慢死去。期间魏争倒是代替魏家来探望过几次,与汪畏之俱是点头之交,温珏似乎很信任他,甚至一度想将汪畏之托付给他,只是汪畏之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日天气格外晴朗,温珏的精神好了不少,他后背上的伤口已经擦过药,疼痛减缓,便捡了闲情要汪畏之在推他出去散散心。他说:困在...咳咳...殿内好些日子,厌的很...咳咳...!他一句话要咳上好几次,将后背上的伤口都震出血水来。汪畏之心中虽然难受,但温珏难得起了闲情逸致,他不想抚他的意。好,我这就去推殿下的椅子过来。汪畏之说完转到殿后将搁置了好几个月的轮椅推了出来。温珏只是淡淡看着他,单薄苍白的唇瓣微微带着笑意。汪畏之小心将他扶坐到椅子上,殿下,可要先去池塘边喂鱼?温珏点头,走吧。汪畏之便推着他去了池塘边,温珏以前惯常来这里喂鱼,这些鱼儿似乎也早熟识他。他们刚刚到,鱼儿便成群结队的游过来,纷纷张开嘴像嗷嗷待哺的婴儿等着太子殿下的投食。温珏今日精神格外好,就着汪畏之的搀扶竟坐直身子抓了把饵料撒下去。塘内的鱼儿们立时炸开了锅,纷纷争夺抢食起来,温珏看的开心,指着那鱼儿道:你看,他们多无忧无虑。汪畏之听的心酸,回道: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温珏笑笑没说话,一把饵料很快喂完,汪畏之又推着他往庭院内走,哪里有一座亭子,温珏曾经很喜欢在哪里喝茶赏花。两人入了亭子内,温珏将剩余的侍从们禀退,他今日精神真的很好,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汪畏之将人安置好,他惯常道:殿下,我去取你的茶具来。他本以为温珏会笑着点头让他走,可今日温珏却拦住了他。那苍白的唇瓣泯了泯,他道:畏之,有一件事藏在我心中很多年,你愿意听我讲一讲吗?汪畏之怔怔看着他,直觉告诉他不能听,若是听他讲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可温珏仰头看他,神色有些哀伤,他说:这件事我从未与他人说过,可我现在想说,我不想让他成为遗憾。汪畏之心中梗塞,可最后在温珏央求的视线中,他还是坐了下来。温珏笑了笑,他的目光拉了很远,像是在看碧蓝的天空,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过往。他剧烈咳嗽了一番总算勉强镇定下来,还是我很小时候的事。父皇才刚刚登基,我那时还不是太子,同其他皇子一样,只是他众多儿子里的一个。汪畏之安静听着,温珏剧烈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后来有一名妇人带着一个小娃寻到了宫外,那妇人将小娃推出来,声称是龙种,父皇自然不认大怒之下将人赶出京城,这对母子便日日守在郊外,期盼某日父皇回心转意,但那时父皇的妃子正怀了四皇弟,哪里顾得上这对母子。那对母子是三皇子吗?温珏转向汪畏之,你猜的没错,这对母子正是三皇子温宪和他的生母慕双双。那后来呢?皇上又为何将人认回来了?温珏转回去道:因为四皇子的母妃难产,还未将孩子生出来便在产床上去了,产婆们只能七手八脚地将四皇子从她母妃肚子里拖出来,但耗时太久,小小的孩子拖出来时已经断了气。四皇子同其生母双双毙命,于皇家而言是大忌,于是父皇便去城郊的寺庙内求了签,大师解签说需要在生个皇子冲去煞气,可且不说让嫔妃们受孕,便是怀胎也需要十月,一时之间何处去寻皇子?所以皇上想到了那对母子?温珏点头,父皇将那对母子接回了宫,可是父皇对他并无好感,若非需要皇子冲喜,恐怕这一世那对母子都入不了宫。你知道的,生在皇家很多时候生不由己,若没有一个可以依仗的靠山,想要在宫内好好生活何其艰难。我还记得才见温宪时他才那么小一点,整个人凶凶的像一只小狼崽子,可能是苦怕了,见谁都要龇牙,可他越是这样,越不讨父皇欢心,把他们母子接进宫后便没在过问过。那时候二皇子温珅年幼,沈家又被肃清,温珅的母家便一家独大,权势滔天下也造就了温珅乖张跋扈的性子,那时候两人还不懂隐藏,互相看不顺眼,但温珅有人可撑腰,温宪却没有。所以他至小便受众人欺辱?温珏点头,宫内的侍从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温宪不得宠,侍从们便可劲儿欺负,可这都不算什么,还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说到这里,温珏痛苦的闭了闭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良久他睁开眼,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歉意,他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时候他与我最为亲近,我那时最为年长,可怜他成日受尽欺辱,便总想着待他好些,这可能也是他亲近我的原因,只是那时我太天真,不知道我每对他好一分,宫人们就更加欺辱他一分,后来知道时已经太晚了。有一次他来找我,那时父皇正教导我如何处理政事,我知道那时父皇有心立我为太子,便想着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父皇一片心意,后来父皇的掌事太监进来同他说了两句,父皇便跟着他走了,父皇刚走没一会儿,温宪便寻了过来。原来是他得了一块上好的糕点要来同我分享,我当时很开心,便将他引到桌案边,他真的很有天份,虽然那时他还小小的,却是已经能看懂政事,或许是他流浪的那几年见过太多世间百态,我为他对这些政事的理解感到惊讶,将他说的一一写在了父皇为我准备的纸上,他很乖,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就这么看着我。可是后来,我落笔时将父皇最喜欢的一枚砚台摔碎了,我知道那是父皇最喜欢的东西,是父皇登基之前一位死了多年的女子赠与他的,他十分喜爱,日日摩挲,用了许多年都不肯换,可在那日却被我摔碎了,我害怕的要死,怕父皇的冷落,怕太子之位不保,怕沦落到温宪那样。他说这话时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像是个泛了天大错误的孩子。汪畏之走上前轻轻顺了顺他的发丝安抚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不过也是个需要父亲疼爱的孩子。温珏顿了顿道:不,我错了。,他看向汪畏之,我根本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我懦弱、自私还胆怯,所谓仁善不过是伪装的借口罢了。他又接着说下去,我把那枚砚台摔碎,我和温宪都吓傻了,门外的宫人们听见里面的响动纷纷走了进来,一见我们闯下的大祸吓得跪着龙案前瑟瑟发抖,还是父皇的掌事太监看见并去通传了父皇来。我一生都忘不了当时父皇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那时候我还不懂,现在整日看着母妃睹物思人倒是懂了些。他似是说的累了,嘴唇有些发干,轻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汪畏之注意道:殿下,我去把茶具取来吧。他说着想要起身,温珏却一把拉住他,不,等我说完。汪畏之便又顺着坐了下来。温珏继续道:父皇看着我和温宪大怒,那模样似是要将我们剥皮抽筋,掌事太监跟着父皇数载倒是知道那砚台的来历,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以为他是要我认错,我吓的发抖就要跪下去,但那个太监却把懵懂不安的温宪推了出去。他说着闭了闭眼,温宪一向不受父皇疼爱,那时温宪被推出去,父皇不疑有他直接罚了他十杖!那么小的孩子十杖差点没要了他的命,而父皇将那砚台收下去,看到了桌案上我对政事的理解,他感到些许欣慰,将暴怒冲散了一些,他把我抱坐到腿上,摸着我的头夸奖我,但他不知道摔碎砚台的罪魁祸首正是我。行刑的时候温宪一直咬着牙不吭声,他就那么看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到后面他实在疼的受不住,他说不是他摔的,可父皇不信,他又看向我,用着求救的眼神看着我,可我太懦弱,我害怕,我避开了他的视线。第64章皇子府整整十杖啊,他才几岁怎么受的了,我明明知道他不得父皇宠爱,还对真相隐瞒不说,若是我父皇一定不会下这么重的手,我看着他快要断气的身子整个人都在抖,他一直没有放弃向我求救,可我背叛他了,我占了他的功劳却让他替我受过!温珏说着眼睛内似乎被日光晃的睁不开,他抬手盖在眼睑上,汪畏之却从他指缝间窥见一点水光。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么多年这恐怕已经成了温珏心中的结,只是他知道,温珏欠温宪的早在那游船上便已还清。后来杖刑打完,他根本直不起身子,可父皇还要他跪在升龙阶前,哪里是百官上朝的必经之路,他小小的身子就这么瘫软的跪着哪里,我求父皇开恩,但他不肯,他还以为是我太过仁善,教导我不该心慈手软,他不准任何人上去帮他,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后来不知温珅哪里得了消息找过来,他一贯不喜欢温宪,什么事都要压着他,他母家势力滔天,又深得父皇宠爱,他在龙升阶上一脚将温宪踹了下去。父皇不但不责怪温珅,反而还怪温宪连这些事都做不好,他站不起来,便只能一阶一阶爬上来,当时文武百官下朝,全都在嘲笑这位不自量力的皇子,可天知道他是无辜的,全都因为我的软弱,才让他遭遇这些。那天父皇封了我太子头衔,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去找他,却发现他发了高热,整个寝殿内连一个侍从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但他最后活着从里面走出来了,可却像变了个人,对谁都格外冷漠,特别是我。他说完转向汪畏之,你还觉得我是世人口中仁善宽和的太子吗?汪畏之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不是谁的错,而是天家的错,温帝的错,可这也确确实实是温珏亲自选择的路。他转过去,看了看万里晴空,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真想多出去看看,但我不行,我是温王朝的太子,是被众人捧上神坛的人,我每一天都必须矜矜业业做好太子的头衔,我必须仁善,必须有建树,可我只想成为那天地间一只自由翱翔的鸟儿,我被束缚在这里太久了,久到都不知道天是蓝的,花是香的。汪畏之觉得此刻的温珏太寂寥,或许身处高位的人都太孤独。温珏笑着点头,他说:若有来生,定要做个乡野少年郎,骑牛放马,在田坎上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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