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烟抱着手臂,磨磨牙,冷冷哼道:想的倒是天真,以为这样就能避免这种悲剧了?从来不是魔域大阵造成的,明明,全都是因为人!苏楠摇摇头道:殇阴魔尊有所理念,吾等才甘愿追随在他身边呀。冥烟看着他,忽然一抖:你这样说的,好像还真是个魔修了似的。苏楠便笑:属下与魔修又有什么区别呢。冥烟撇撇嘴,说:我听说纪玉荣已经被关起来了,从高高在上的天罗门长老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你还要继续听从她的命令?苏楠道:吾追随上者,盖因其理念相同,亦如寻道多艰险,纪大人便是身亡,在下也要完成她的遗令。冥烟假笑了一声:哈哈,说的倒是好听,她现在连消息都传不出来了吧?苏楠微笑道:今日之局面,许是纪大人早就有所预见,已经提早吩咐过在下,所以现在在下对纪大人只有一个命令要遵守。什么?苏楠面不改色道:自然是辅佐枭夜盟成为魔域之主,然后捉拿神凤遗裔,利用其血恢复纪大人的双眼与修为了。躲在屏风后的蒋小红情不自禁握紧了斧头的柄,她哪里能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便连接听到了这么多惊天消息。无论是殇阴魔尊决定鱼死网破毁掉魔域大阵还是枭夜盟内便有正道的人,且意图对绛影姑娘下手,都让她感到情绪有一阵波动,似乎是愤怒。好呀好呀,这个想法好。冥烟开心地拍了拍自己的两只手,本尊不仅要看到那只凤凰流干血掉光肉的样子,还要看到月影跪地求饶的样子,否则难消本尊心头之恨!苏楠自然是恭维了一番,又问:可若有蝼蚁意图阻拦尊上的大计呢?冥烟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阴森:那自然是杀无赦了!一阵清脆的拨珠碎玉声,原是冥烟晃了晃戴在头上的珠花步摇,无形的音波长链刷地便刺破屏风,将蒋小红与柳如意击的倒飞了出去。又趁她们失力在空中的时候,忽而卷上其腰猛地向前一拉,两人便狼狈无比地扑摔在冥烟的脚下。想不到,这些小虫子还挺能飞,可惜本尊拍死你们,只要一个巴掌!尊上且慢!又怎么了?苏楠蹲到蒋小红面前,抓着她的头发往上拉,露出她眉头紧锁的脸,他看了会,笑道:殇阴魔尊本来抓那医女就另有其事,现在倒好,买一送一,这个女人是月影魔宫内颇受器重的一名魔将,就这么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了。那要怎样?苏楠想了想说:殇阴魔尊曾提过要想办法见白骨魔尊一面,白骨魔尊虽同样是月影魔宫一派的,却时常受到挤压,说不定可以拉拢过来,若不能拉拢便将其除掉。现在我们抓住这女人,正好把她当成诱饵,引白骨魔尊过来。嘁,这个也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你快带她们走吧,省得本尊看了心烦!
冥烟扭身一头栽进自己的宠物的怀里,那是一只毛绒绒的大白熊,是她千里迢迢去北方雪海找来的。苏楠对着冥烟的屁股依旧维持了下属的本分,恭恭敬敬道:遵命。遥远的天罗门,孤高寒冷的思过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崖洞内,满头白发的纪玉荣正坐在蒲团上,伸手感受前方吹来的风。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与师父相似的老路。有人来了,坐到了纪玉荣面前,纪玉荣看不到,她只能感受到悲伤与痛苦的情绪。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云阿娇哽咽着说:我爹死了,纪玉荣,都怪你,都怪你!纪玉荣点点头,并不为此感到悲伤:节哀。一股力道涌来,纪玉荣忽然被推翻在地,云阿娇哑着声音问:玄武罗盘毁在了你手上,天罗门的镇派之宝消失了,纪玉荣,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却没有死?你在怪我。纪玉荣用手摸索着石壁,缓缓坐了起来,即使把眼睛完全蒙上对现在她来说也没有任何不适,但她依旧把遮在脸前的发拨到了耳后。好像处于这种狼狈的状态,她仍然从容不迫。你不应该怪我,我师父,你爹,我,你我们所有人有了今天,都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况且,你说错了,我也要死了。云阿娇张了张唇,看着她,便看到双目茫茫的纪玉荣眉心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黑色印记。那是天意山一派弟子走火入魔的征兆,征兆着他们被自己的所看到的天机蛊惑,乱了意志。纪玉荣说:我因常年揣测天机而遭反噬,玄武罗盘碎掉后,更是遭受内创,如今与废人无异。我寿数所剩无几,且有走火入魔之相,若天罗门昔日长老入魔,此事传出实在难堪,不如便死在今朝,也算是全了我与师门之情义。你什么意思。云阿娇猛地抓住她的衣领,扯着她靠近自己,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问,你想让我杀了你?休想!纪玉荣轻笑,直直看着前方,却不是在看云阿娇:我师父因泄露天机,被逼口禁,张口即亡。说来可笑,也许是因为我们只知道其为妖祸的原因,不知她到底作了什么乱,故而许多人还是想着将她捉来喝血吃肉。我们输了,不恰是因为此么。那日她们张狂离开之前,黎绛影曾对我说,我们都是棋子,我当时不解其意,最近时常梦见师父与一些事情,慢慢地反倒明白了。我虽丢了玄武罗盘,但卜算乃我天生的道,如今眼盲身弱,常常感到神不由己自往上去,便于幻梦中得见天机。我师父说的灾祸,又是怎样,我仿佛明白了,只可惜我师父没有亲眼见到今天,他已故去,便永远不能明白了。她如此絮絮叨叨,真如说什么临终遗言似的,她越说云阿娇便越慌,禁不住伸手去捂她的嘴。别说了,住口,我让你住口!纪玉荣枯瘦的手抓住云阿娇的手,慢慢拉开,她明明已经虚弱至此,力气却大的惊人。她笑着喘息了一声,如风中腐朽的枯木,说:人之将死,若连最后几句话都不能说,岂不是太过可怜。只是不知道,听到今日我所言,阿娇,你可否如我一样成为天道的棋子。我心中盼望你不是,你答应我,不可再带人去猎捕神凤遗裔,此后便当她与我们无关。我说了让你闭嘴!不知不觉间,天罗门掌门竟已泪流满面。纪玉荣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她越来越衰弱了:我看见了我看见黎绛影变成了凤凰,看见了她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下格局,魔修繁盛,正修衰弱,死伤惨重盖因,盖因盖因天道以今朝正修之惨状,让天算子看到。熊熊炽焰大火中,华美的凤凰凄厉地鸣叫着,火焰当中正道修士惨叫连连死伤无数,此后,天罗门迅速衰败,再不复往日峥嵘。纪玉荣迷迷糊糊地想到,若是当初师父没有算那一卦,可还会有今天?还是说,便是师父不算,迟早也要轮到自己。原来黎绛影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是棋子。唯有呼啸的风声还在作响,云阿娇低头看向纪玉荣,恍惚间以为她已死去。纪玉荣纪玉荣?她伸出手按在她的脉搏上,忽然感到无比的无助,她还活着,可是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次日,天罗门便传出了纪玉荣病逝的消息,只可惜,现在肯为她流泪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但云阿娇没想到,一封信,忽然从魔域千里迢迢传到了她手里。落款黎绛影,诚邀诸君于极南火焰山参与化凤仪式。去,还是不去?云阿娇陷入了迷思。前阵子,有下属带回来殇阴魔尊意图不做不休,毁掉魔域大阵的消息。黎绛影听罢之后,心想了一句果然。按照现在的情况,魔域大阵被毁只是迟早的事情,担心最终自己失败无法重启世界,时间只能继续向后,她要在离开之前,把枭夜盟灭掉。原属于施嫣然的银塔墓,如今被黎绛影征用了,里面被改造成充盈着火行魔气的状态,从曾经的阴森森,变成了现在的明光惶惶。无数火行魔石铺在地上,层层叠叠,堆的如同小山一般高,中间的女人闭着眼睛悬浮在半空,丝丝缕缕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火行魔气,正在冲向她的体内。只不过,若熟知的人看到了,定然要惊讶黎绛影曾经吸收魔气如鲸吞,怎么现在慢下来了?况且,一个正修,怎能如此疯狂地吸取魔气?黎绛影自不会解释,因为她体内,第二颗妖丹正在慢慢成型。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火行妖丹,魔气萦绕中,与凤凰妖丹抗衡着对冲,一个不小心,黎绛影就会被自己炸死。这是李牧星留给她的知识殿堂中最后的内容,那时她不知这有什么用处,后来她才慢慢明白,原来朋友和敌人可以是同一个人,他们的目的殊途同归。黎绛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感觉,她似乎可以掌控后续事态的发展了,但这发展,竟然是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梦见了一个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老朋友。穿着红衣的凤箫竹一曲结束,回头问黎绛影:你可有一次后悔过?黎绛影便道:我时常后悔,但思来想去,大体是不悔的。第135章近些时日,黎月莺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有清醒,看不到黎绛影时便沉默着,披着自己华美的长袍聆听属下的汇报:绛影夫人算无遗漏,将枭夜盟几条长线路截断,还抢了他们大批的魔石和宝物;绛影夫人让陶氏公子回去火焰城了,陶不落似乎再考虑与分裂出去的陶氏族人重新统一的事情,疑有背叛之心;绛影夫人派了几个人去正修那边了,属下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想来夫人应当不会有二心她当然不会。黎月莺却是最清楚不过,她笑,月影魔宫,本就是她的。月影魔尊并不时常见人,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枚定海神针,琐碎杂物从来是不用她操心的,她关心的,也就是那黎绛影了。方萧瑟见上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颇有些愤愤不平,他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月影魔尊的身体似乎有不可深究的大问题,故而回来之后便总在修养。只是几十年前方萧瑟落魄至极,被救入月影魔宫之后,便一直敬重黎月莺,他虽忧心,却又不忍戳破。这样的尊上,却连想见一下自己的妻子都有些困难,哪有黎绛影那样当魔尊之妻的?放肆,胡闹!可惜方萧瑟不敢当面骂黎绛影,也不敢在尊上面前直言其缺点,只好愤愤不平的生闷气。他往回走,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笑声,抬头一看,方萧瑟躬身行礼:逐月魔尊。李湘水拎着一壶酒说:怎么,月莺骂你了?方萧瑟摇摇头:并未。那在气什么?有些犹豫,想了想,方萧瑟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黎绛影的不满:绛影夫人近来十分忙碌,常常不见踪影,尊上偶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赏月,身边却也没人陪伴。属下是担心尊上与夫人聚少离多。李湘水轻轻嘀咕了一声,方萧瑟没听清楚:这些情情爱爱,都叫外人感到烦忧,莫非本尊之前也是如此?嘁。她复而扬声道:不要多管闲事,她们自有分寸。话虽这么说,其实李湘水本人却也没那么有底气,黎绛影到底想做什么,她看出来了一些,但她到底要通过什么来达成目的,李湘水却不那么肯定了。因为她并不觉得,以如今月影魔宫的战力能与那么多人为敌。她们现在身处魔域,在自己的地盘比正修有优势,面对枭夜盟时,优势便没那么明显了。近来她总觉得心神不定,恐怕,大事将近。黎绛影站在银塔墓内,地上是一片灰白色的碎渣,都是魔石被榨取干净后遗留的残骸。她伸手,缓慢地将一层黑红色的血膜揭了下来,从头到脚,一点一点撕掉。这是她自己的血,是魔气入体时身体受到持续伤害而全身出血导致的。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整理了个干净,举手投足之间,便又是一个神清气朗的正道修士了。黎绛影离开这里之后,便去找了黎月莺。她悄悄推开门,堪称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随着病情的恶化,阿月只有在昏睡的时候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宁,她不忍打扰她。但今夜,黎月莺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紧皱,苍白的额头上蒙着一层冷汗,指尖无意识地颤动着,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含混的音节。别、别走别当她察觉到黎绛影的气息的那一刻,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黑红色的眼瞳放大,空洞而茫然。阿月?黎绛影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将她扶起来,怎么,做什么噩梦了?黎月莺轻轻地哼唧了声,侧着脸靠进黎绛影怀里,她现在越来越粘人了,也越来越柔软。没什么,我只是又梦见一些以前的事情。黎绛影想,自己大约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此时的自己,实在不忍再用漂亮的谎言来哄她开心。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再说慌又有什么意思呢。只不过阿月不知道,她的来去回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次离开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归来。黎绛影也不会告诉她的。没想到,黎月莺却率先揭开了暧.昧的面纱,她伸出手指勾住黎绛影的长发,小声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在这个女人要走归一镜,黎月莺便意识到离开这件事情无可避免。黎绛影低头亲吻她的额发,说:快了,我走了,你不要想我,我会很快回来的。黎月莺笑的很浅,勾了勾唇角便放下,似乎这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我不信,在这件事情上,你总没个定数。那你便多多想我,想着想着,我也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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