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才没有不好意思!黎月莺双手抓住窗沿,十指紧扣,她朝下用力瞪了一眼,却没有直接下来阻止黎绛影。黎绛影就当她默许了,她反身冲进了一楼的厅堂,这时蒋春花和柴阿狗已经喝醉了,趴在桌子上静静睡着,只剩下蒋小红沉默着将桌上的剩菜飞速扫荡。小红,你可知崔煜去哪了?黎绛影问她。她只所以喷了黎月莺一脸,就是因为她看到崔煜离开的背了。蒋小红停下挖饭的大勺,细声细气地说:她去找梁旖曼了。去找梁旖曼了吗,梁旖曼在地牢里关着,好像还在闭关。她找殿下作甚?魔元年庆,她去陪她。黎绛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尊上说最近可能有些不安分的人会来作乱,要你们多加小心。蒋小红便沉默着点头应下了,然后抓起勺子,继续给自己塞饭。黎绛影转身走出大厅,准备去地牢那边看看,头顶忽然传来清冷的声音,原来是黎月莺还站在窗边没有离开,显然她听到了楼下的对话:
若要去找梁旖曼就不必了。嗯?黎绛影仰头看她,为何?她心里有数。听她这么说,仿佛早就安排好了似的,黎绛影不由笑道:我听尊上的。说完她转身又要走。黎月莺下意识将身子往外倾了倾,如墨的长发便在朦胧月光中轻荡着自她脸边垂下,那些暧.昧的旖.旎的红晕早已从她脸上消失,又一次变成了苍白消瘦的模样。黎绛影,你要去哪?黎绛影向她摆摆手:尊上别担心,我去巡逻一圈。看着黎绛影越走越远,黎月莺喃喃道:本尊才没有担心你。黎绛影不是特别认真地巡逻着,她一路向施嫣然所在的地方走去,路上忽然觉得掌心热热的,抬手一看,嚯,好家伙,竟然着火了!怎么这火行之体跟自燃体质似的,流点血就开始烧。黎绛影手一翻,火焰便悉数钻入皮肉之下,自从她进入先天之境,控火这门技能是越发熟练了。不知是否跟她妖化程度有关,身体越发强韧,她本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突然长一堆鸟毛,但目前来看现在还是人类的形态,也不知妖化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黎绛影走到巨石陵墓所在的庭院内,这里也被崔煜挂上了画着动物花纹的彩灯,黎绛影不客气地将其熄灭扯下,扔到虽被清理干净了却依旧荒芜的地面上。陵墓前,高大的石门虚掩着一条黑黝黝的缝,待外头明亮的灯笼失去光辉,一个白色的骷髅头幽幽从缝中探头出来。绛影风如灵物般在黎绛影耳边飞舞呜咽着,你怎么来啦。黎绛影走向陵墓,她将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走近,笑问:怎么,无事我便不能来么?施嫣然张了张上下颚骨,咔哒咔哒,她虚虚地说:不是好了,不逗你了。黎绛影走到她面前,忽然将手从背后拿出,腾地举到骨头架子面前。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玉壶。黎绛影笑吟吟道:今日是魔元年庆,我来陪你庆祝一番。这是青墨酒,听说魔域的人过年都要喝一杯。原本这酒叫庆魔酒,后来人觉得这么叫太难听,就改了个稍显风雅的名字。黎绛影手里的这一壶,是顺的黎月莺的。施嫣然恍然大悟,外头已经不见了灯光,她便从陵墓内走出,和黎绛影一块坐到了冷硬的石阶上。骨头架子坐下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似乎有些窘迫,不自在地拉了拉黑袍,把自己的骨头遮的更严密些,只露出惨白的指骨尖尖和一颗燃烧着魂火的头骨。黎绛影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个酒杯,各自斟满,自己握着一杯,把另一杯推到施嫣然面前:怎样,能喝吗?能喝吗施嫣然已经五千年没有吃过东西喝过酒了。她低头看着这杯酒,只剩白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严肃而缓慢地伸出手,用指骨握住酒杯,然后点点头。那好,干杯!黎绛影笑着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叮当声清脆悦耳,黎绛影抬手一口将其饮下。骷髅头静静看着她,一直到黎绛影放下酒杯擦拭唇角的酒渍时,施嫣然才跟着举起手,将酒杯对准自己只剩空洞的嘴巴倒了下去。咕黎绛影好奇地看过去,没发现那酒顺着骨头流到地上,那她是把酒喝到哪了?施嫣然静静回首看她:绛影,干杯。黎绛影失笑,道:我听闻你在这墓里守了很久这是黎绛影的墓?咔哒咔哒,骨头点头。这墓破成这样是月莺拆的?黎绛影好奇地问。施嫣然摇摇头,但停住了,又带着点尴尬,小小地点了下头。这么看来,还真挺结实的。黎绛影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绛影,只有你、我,月莺可以进来。施嫣然幽幽地说道,两簇幽蓝的魂火安静跃动着。难怪平时不见有人往这边来。话说回来,你曾多次对我说有东西要给我,我想现在是时候了。黎绛影仰头看着月亮微笑,再过几刻钟今年就要过去了,已经拖了你那么久,就赶在新的一年到临前把这件事情解决吧。守墓人半晌儿没有吭声,幽蓝的魂火忽然在她眼眶中炸裂,疯狂地摇动,即使为这一刻等了几千年,当真正降临的时候,她依旧激动不已。骨头架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咔哒之声不绝,就连走路的姿态都有些不稳了,但风的声音依旧幽冷如泣:跟我来。两人一前一后钻入了昏暗的陵墓内,刚一进去,黎绛影就觉得周身冷了下去,但现如今她已经不怕这点轻微的寒冷了。顺着幽深昏暗的甬道一直向最深处走进,走路时的哒哒声与骨头碰撞的咔哒声在陵墓内回旋着变成了空灵的回声,风细细飞旋呜咽着。终于她们来到了最深处,那里被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抬子,黎绛影眯眼细看,才看清台子上面摆了两样东西,而除了这个不过半人高单人桌大小的石台外,周围竟空无一物,只余黑暗。黎绛影忽然有点好奇:嫣然,你等了黎绛影多久?施嫣然走到石台边,静静看着她,她伫立在黑暗中,森白的骨头在魂火的映衬下愈发凄厉骇人。绛影。施嫣然看着她,风飞快地流过摩擦着,发出虚无缥缈的声音,自你走后,我一直在等,你要我等到你、回来取走它们,现在,我等到你了,我完成、承诺了。你就一直,在这里面等着?黎绛影喉头发涩,忽然觉得有些不好受。施嫣然点点头:对不起,不然,会被月莺毁掉。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施嫣然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她,那两簇魂火也跟着安静了一瞬:那你能原谅我吗?黎绛影想,不管她做过什么错事,能为了一个承诺在寒冷孤寂的黑暗中死守五千年,原谅她又如何?于是她笑着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原先的黎绛影,也不知道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若要替她说原谅似乎太过随意。那具白骨披着黑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黑黝黝的眼眶空无一物,安静伫立的时候,仿佛寂寥已经深入骨髓永不解脱。她看着黎绛影不发一言,直到黎绛影把话说完:但如果真的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原谅你,嫣然。片刻的沉寂之后,那具白骨缓缓蹲下,两只可怕的手骨捂到了没有皮肉自然也就没有血泪的头颅上,风轻轻地流动,呼啸的声音仿佛是半生半死之人的哭泣。黎绛影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骨,坚硬冰冷。半晌儿之后,施嫣然略显窘迫地站起身,扶着石台说:绛影,谢谢你来看。黎绛影体贴地没再关注千年老骨头哭鼻子的事情,她看向石台,略有些惊讶地发现,上面摆着的竟然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和一个同样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青白玉石。黎绛影先把青白玉石拿了起来,这一碰她才发现,这东西并不是玉的,似玉非玉似木非木,具体是什么材质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触手温润微凉,带着一股清凌凌的气息。绛影。施嫣然知道她什么都不清记得,故而解释道,你曾经对我说,你把重要的东西、留在了里面,上面似乎有神识的烙印,你可以试试滴血、或者用神识接触。黎绛影谢过她,先是咬破了手指,把血抹上去,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处,这块青白之物毫无反应。此时黎绛影已经有些失望了,但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是否能说明自己真的不是黎绛影?结果她才刚刚这么想,然后漫不经心地用神识在青白玉石上一碰刹那间一团宛如液体般柔软圆润散发着莹莹碧光的球状物就从青白玉石中飞了出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直接撞入了黎绛影的眉心中,然后毫不客气地闯入黎绛影的识海,它在识海中顿了顿慢慢把自己重新拉扯成方正的形状,然后安分下来宛如死物。黎绛影大惊,连忙闭目凝神,开始试探这坨青白之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结果她发现不管怎么自己弄,就算重新把识海化为烈焰,依旧奈何不了这玩意儿分毫。索性她细细感受之下,只觉得眉心微凉,那圆球隐隐透露出一股清神镇静的感觉,虽然藏在她脑海中一动不动,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她还在冥想,这边施嫣然激动地抓住她的衣袖,风剧烈地刮动:绛影,是你,真的是你!黎绛影无奈睁眼,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既然神识能触发黎绛影留下的东西,那这么看来我屮艸芔茻,我好像真特喵的是原来的黎绛影!尴尬,大写的尴尬!黎绛影想想自己曾经理直气壮的后裔论,就忍不住尴尬到脚趾抓地,稳住,一定要稳住,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可怜的人妖罢了!黎绛影深吸一口气,露齿微笑:呃虽然但是,我还是什么都记不得。施嫣然微微颤抖着抓住她的袖子,说:没关系,你没事就好。绛影,你回来了。施嫣然激动地说,我们绛影,月莺和我,我们我们一直在、月影魔宫、好不好?黎绛影凝神深思片刻:好。就是希望黎月莺能相信她不是故意扯谎耍赖的吧不行!黎绛影想想就似乎能看见这样一幅画面:黎月莺知道后肯定会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一边冷笑一遍嘲讽说:本尊早就知道,你就是个骗子!那黎绛影的颜面和信誉度还往哪搁?!于是黎绛影感情咳嗽两声,叮嘱道:不过这事儿先别和月莺说,你知道她这个人凶巴巴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咱们先把她软化软化,用爱感化一下再告诉她,懂?施嫣然愣了愣,点点头:大概懂吧。于是黎绛影便先不管识海中那青白的物什了,既然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总不能对自己有害吧?只是也不知道,自己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看来,却早就在这个世界留下过痕迹。想不明白,令影头疼。黎绛影又拿起那面小镜子,不由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咦,镜子放在石台上的时候因光线暗沉她没有看清,拿起来了,黎绛影才发现这镜子整个都是透明的,仿佛由水晶制成。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四周缠绕着一圈似飞鸟游兽组成的花纹,黎绛影现在夜视能力相当不错,她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雕着的飞鸟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凤凰,游兽是细长的龙。又是凤凰,黎绛影体内还有颗凤凰妖丹,自己也在逐渐妖化黎绛影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施嫣然以为她看见自己的旧物触景生情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问:绛影,怎么了?黎绛影发出了灵魂质问: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先有的鸟,还是先有的人?!施嫣然:黎绛影发现这小镜子最底下刻着三个小字,她一看,原来是这镜子的名归一镜。黎绛影用神识在镜子上轻轻触了下好奇怪的感觉,凝滞又轻盈,她惊讶的感觉到这镜子仿佛是活物一般带着奇异的灵性,但似乎正在沉睡着,无法给予黎绛影回应。黎绛影想了想,又一次心疼地咬破手指头,把血抹到镜面上。一秒、两秒、三秒忽然,一股奇异的吸力从镜子上面传来,它竟然透过这个小小的伤口,开始疯狂吸吮黎绛影的血!血不受控制地被归一镜吸纳,黎绛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要喂饱这镜子才行。于是她干脆取出一把小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把手掌贴到镜子上。血顺着伤口涌出,没能流向别处就被镜子吸了个一干二净。归一镜吸血的势头不减,大有把黎绛影吸干的架势,黎绛影苦笑一声,只能当吸人者人恒吸之。绛影,你怎么样了?施嫣然担心地看着黎绛影,此时黎绛影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渗出冷汗,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没事。黎绛影虚弱地回应,快好了。直觉是这么说的。终于,归一镜吸饱喝足,整个镜子泛着淡淡的粉,然后,柔和的白光从镜子上绽放,愈来愈额强烈,到最后竟然刺的黎绛影睁不开眼。施嫣然惊叫一声,狼狈地躲进黑暗的角落里,她抓着黑袍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在角落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此时黎绛影却没心思去安慰她了,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归一镜夺走。那爆发到极致的白光将这里映衬得比白昼还要亮,仿佛全世界都变成了纯粹的白,光辉盛极而衰,光满渐渐暗淡下去,黎绛影终于能睁开眼。于是,她看到了白色的光芒中,镜子之上赤..裸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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