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着时,楚堇服药很乖,现下醒来了,反倒觉得那苦涩的药有些难咽,半晌才咽下去一小口。
常儿也不催她,只拿来蜜饯哄着,又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讲给她听,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待一碗药喂完,这几个月间的事也大致讲完了,许多先前太子遗漏的地方,如今楚堇也都明了了。
服完了药,常儿一边帮楚堇按揉活络四肢,一边给她讲些宫中的形势。比如贤妃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如何,太子与贤妃的关系又如何,以及皇帝当前的立场等。
楚堇睡着时只凭参汤和一些补药便能吊着精气,可如今醒来,消耗的多,便也很快就饿了。只是眼□□虚,遵太医嘱需以流食和易消化的清淡饮食养养胃,常儿便去小厨房亲手做了粥。
面甜的南瓜熬粥,小火煲了多时,米煮至软烂,南瓜也悉数化在了米里,金灿灿的一碗,看着便让人极有食欲。
第47章
午膳吃了粥,到了晚膳时楚堇说馋肉味儿了,常儿便将番薯蒸熟,用勺压成软泥,再浇上两勺子肉汁端至楚堇面前。
殿内已屏退了其它宫人,是以常儿也未见外,如以前在伯府时直呼:“小堇,张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食肉,但这番薯泥沾了肉汁,也能暂时解馋,你试试。”
楚堇接过闻了闻,果然肉香四溢,小半碗入腹,的确是既能解馋,又易消化,她吃的极为餍足。
有了像样的吃食,身上也似乎回来一些力气,楚堇用手掌撑着床沿儿,身子竟能不靠引枕而直起。只是这样犹不能令她满意,她又用力抬了抬腿,将腿移到床边儿,只是再想往外移,却被那床畔的浮雕当住了,她委实没力气再抬高些将之越过。
常儿才将碗和托盏放出去,回来就见她这番折腾,立时扶上来急切道:“小堇,你要做什么?”
“常姐姐,我想接接地气儿。”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央浼道。
被她这样求着,常儿也有些犯难。一边想着太医和太子殿下的叮嘱,叫她们莫太心急,需得一步一步来,先将身体将养两日,再试着下床活动。可一边又同情楚堇三个多月困于榻上,人不接地气儿的确是不行的。
最后她禁不住楚堇的再三要求,又唤了几名宫女进来,一起扶着太子妃下了床。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另两个一前一后夹护。她们都不敢让太子妃使力,于是仔细护行,近乎是虚空架着人在殿内绕了半圈,楚堇脚都没怎么蹭着地面,就被几人又送回了床上。
虽有些糊弄人,不过能这样“走”上几步,楚堇也算是如愿了。
坐在床上,她望了眼窗户的方向,见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常儿觑了眼更漏,“回太子妃,已至酉时初。”
一听到了酉时,楚堇的心便猝然崩起。她记着常儿先前说过,李玄枡平日基本都是酉时正刻回来。虽说在旁人眼里她已做了李玄枡多日的太子妃,可在她自己心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莫说与夫君同床共枕,便仅是同处一室,都令她浑身不自在。
自然,她心里是清楚的,李玄枡肯娶她,完全是她高攀了。这样的亲事她应该跪去佛祖面前叩谢神恩。可是道理归道理,感觉归感觉。
正此时,便听到有脚步声入了殿内,楚堇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人走至拔步床外,行礼道:“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着人来传话,说今晚有要紧的政务缠身,需得晚些才能回来,太子妃先睡,万勿痴等。”
见进来的不是李玄枡,楚堇的心已落下一半,又听完了她的禀报,更是松了口气。便道:“好,我知道了。回话就说请太子殿下注意身体,不必牵挂我这边。”
“喏。”传话的小宫女退下。
殿内只有楚堇和常儿两人了,她便也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直白的说起心中烦忧:“我与太子面都未见过几回,如今醒来他竟已是我夫君……这要我如何面对?”
常儿跟着主子蹙眉,却是也无他法,只得劝她想开些,道事已至此,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虽说嫁的匆忙了些,可姻缘却是羡煞旁人的。
虽说是这么个理儿,但区区几句劝慰也不能立时就让楚堇坦然面对,不过最后一句她却是极为认同的。
这门亲事,的确是不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比如那个姚嘉玥,什么招儿都使了,恨不得搬个枕头来自荐枕席!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因着她之前太过上赶着的作为,名噪京城,如今只怕想说个对等的人家都难了。
适才常儿也曾提及,京辅人士如今都看姚家千金似个笑话,太子殿下宁可娶个人事不省的木头美人,也不肯纳她呢!
虽一时不能让姚嘉玥为毒害自己而受到惩罚,但想到她也承受了诸多奚落与讥嘲,楚堇总算也解气了一点。
不过她无意又觑到一眼窗外,见暮色已迅速四合,时间又过去了很多……
其实此时正惆怅日短的,倒也不只楚堇一人。养性斋阁楼上,李玄枡也正凭窗远眺。
今晚清风明月,寒温适中,满庭春花不败,夏花灿烂,正是一年里春夏交接的好时气。可是如此盛景,却无法令他心情纾解。
倒并非有什么难抉择的政务,而是想到今晚在哪里过夜,他就无比头疼。
“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太子妃昏迷,宫人值守殿外,他睡上几晚弥勒榻也没什么人知道。可如今太子妃醒来,他堂堂太子若再睡弥勒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可是让他睡床……看楚家那丫头今日醒来后的反应,对于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这件事,似乎也没多少欣喜与感恩。
一国储君,相貌堂堂,文才斐然。从来都是京华淑女们趋之若鹜,如今怎么就好似是趁人之危强虏良家女的豪富一样?
想到楚家那丫头醒来后大约是如何想他的,李玄枡便气的牙痒!当初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怎么就这么鲁莽这么冲动?她今日倒是有句话说对了,他身为太子,若只是出于怜悯才想帮她拒掉一门不妥当的亲事,一道口谕便够了。
何需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李玄枡突然强制性的将自己思绪扼住!不能再想下去了,他不想分析出自己当初作这决定更深一层的缘由来。
娶都娶了,也只能如此。
可是今晚他到底睡哪儿……
这问题他还没有最终想好,就听到“噔噔噔”踩着木楼梯上楼来的声音。不必想,定是小来子。
果然,下一刻小来子就近到太子身后,行了礼,提醒道:“殿下,已至亥时了。更深露重,殿下不如早些回寝殿休息?”
“这么快。”李玄枡不由脱口而出。之前处理完所有政务后来养性殿时,是他吩咐的亥时再回。只是想不到转眼的功夫亥时就到了。
可是他又想了想太子妃刚刚醒来,并不缺觉,此时兴许还没睡,于是他打算再稽延一阵子。举起握在手里半晌而未读的黄卷,他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然后道:“你先下去候着吧,这本书还差几页,孤阅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