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是我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找她要钱!”
“老子找谁要钱关你什么事?她是我老婆,老子花她的钱怎么!”
“她和你早没关系了!你自己没手没脚不会挣钱?废物——”
“砰!”的一声重物击打的声音,似乎传来林时雨一声闷哼,紧接着响起男人难听的骂骂咧咧,门被猛地踢开撞在墙上,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和怒吼,门再次重重关上,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小染吓得蹲在楼梯角落发抖,她僵硬着身体等了半天没等到一点动静,终于慌忙起身扶着楼梯跌跌撞撞往下跑,一边跑一边打开手机翻通讯录,翻到一个联系人,打过去。
“喂?申、申叔叔,我现在在大地小区,您快......快来,快来!”
“时雨遇到麻烦了!”
钟起特意拐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一家奶茶店买了林时雨平时喜欢喝的柠檬汽水,毛思路喊他一起打篮球,他懒得去,拎着汽水直接回了教学楼。
教室里空无一人。钟起把水放在桌上,看林时雨的座位书包还在,桌上的课本和卷子都摊着没动,看起来像是刚离开不久,过会儿就要回来的样子。钟起于是坐下来拿出手机,边玩游戏边等人。
就这么干等了二十分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掉厕所里了?钟起疑惑,去厕所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出来站在走廊上思考,拿出手机给林时雨打电话。
一个没人接,两个没人接,三个直接忙音。
钟起趴在走廊上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转念一想:别是逃课在教室里睡觉,被路过的老李给抓到了吧。
他抬脚往办公室那边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老李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申警官,麻烦您先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马上过来,路上我直接和时雨妈妈打电话,让她也过去......”
“我肯定也要去的,哎,那孩子脾气太冲,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就瞎乱跑......”
“好好,麻烦您了。”
李忠一脚踏出办公室,差点被杵在门口的钟起吓得手机飞出去,“干嘛呢,怎么不去上课?”
“林时雨怎么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上体育课去。”
李忠急匆匆往前走几步,转头见钟起竟然还跟上来了,“嘿你这,不听话了是吧。”
钟起却说什么也硬要跟在他后面,李忠急着去找林时雨,实在没工夫和他磨叽,只好把他也带上。
“钱呢。”
破旧、脏乱的房间里,林时雨和男人剑拔弩张,他的嘴角被一拳擦破了皮,男人被他搡到沙发上瘫着喘气,浑身冒着难闻的酒味,桌上东倒西歪堆着酒瓶和残羹剩菜,他的亲爸比从前瘦黑得厉害,一张年轻时帅气的脸被酒肉、烟瘾和日夜颠倒的作息拖得彻底垮了形。
他们从前的家也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样子。他们还没离开之前,林惠每天都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算前一天晚上家里被男人发疯砸过,第二天也会恢复原样。
现在没人来把这个家恢复原样了。
男人点起一根烟,阴鸷看着林时雨,“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林时雨转身就往他房里走,男人立刻跳起来:“林时雨你他妈又皮痒了是吧?!”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最里面的卧室,林时雨直接朝床头柜去,男人从后面一把缛住他的衣领,林时雨转身就踹,两人立刻扭打起来。男人几次要揍林时雨的脸,都被他反手拧了回去,男人不断怒吼大骂,骂得十分难听刺耳,但林时雨充耳不闻,只通红着眼把男人的头按在床上,怒道:“你早不是我爸了!”
他不再是很多年前那个被按在墙上踢打、被摔到地上、被烟灰缸和酒瓶砸得头破血流也无法反抗的小孩了。他知道反抗只会换来更激烈的暴力,但他每一次都要反抗,直到在伤痕累累中终于能凶狠地揍回去。
男人被林时雨一个过背摔甩到地上,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他这几年快把自己的身体消耗成一个空架子了,倒在地上呻吟喊痛。林时雨站在原地喘气片刻,转身把床头柜的抽屉全都抽出来扔在地上,除了一些杂物,只有几百块人民币。
林时雨把钱砸在男人身上,“钱呢?!”
男人扶着床尾站起来,嘶声道:“早他妈花了!就你妈那点破钱——”
林时雨揪起他的衣领掼到墙上:“那是我妈辛辛苦苦赚的钱!她要养两个孩子!你......吴翔你还是人吗?!”
两人再次发生激烈冲突,林时雨疯了般掐着男人狠命揍,“姓吴的你要是再敢碰我妈一下,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男人被他揍得满脸血,疯狂挣扎的腿每一脚都往他的肚子上发狠了踢,但林时雨仿佛失去了所有感官,他像一个见了血腥味的野地里的小兽,理智全数丧失,剩下的只有攻击、撕咬和拼命。
“小逼崽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打死你——!”
男人在极度愤怒与羞辱之下抓住滚落在地上的弹簧小刀,怒吼着猛地一下刺进了林时雨的小臂。
的士停在大地小区门口,李忠和钟起刚下车,一辆警车也从另一边来了。小区门口太乱,轿车难开进去,申警官干脆推开车门跳下来,急匆匆招呼李忠,“走走走,先赶紧进去,哎,怎么还带小钟来了?”
“他非要跟来!先不管了,哪一栋楼啊?”
钟起紧紧跟在两个大人旁边,问,“申叔叔,林时雨出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清,就小染打电话来,哭哭啼啼让我赶紧过来......哎,小染!”
一直焦急等在在远处楼口的女孩看见他们,立刻向他们跑过来,“申叔叔!”
“小染,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染一把扯住申警官的手往前跑,“时雨好像和他爸爸打起来了,他爸爸好吓人,我当时......”
小染话没说完,几人已经跑进楼口,他们正要按小染指的方向进其中一栋楼,忽然就听楼上传来怒骂和东西摔打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响,声音大得所有人都一震,钟起下意识停住脚步,抬头看去——
这些老式低层的居民楼阳台很多都不会安装防盗网,大多都是水泥和砖块堆成,有的安上窗户,有的窗户都不安。循着声音望去,是三楼的一个阳台,简陋得连水泥都不堆,直接围一圈铁栏杆,而栏杆摇摇欲坠,显然多年都没有换修过了。
钟起就看着林时雨从阳台的门里面摔出来,后脑勺直直撞在铁栏杆上,发出“砰”的一声嗡响。
李忠急得直喊,“快快,快上楼!”
申警官却看着三楼阳台,忽然怒喝一声,“危险!”
那铁栏杆实在锈得太厉害,被林时雨这么整个人撞上去,发出酸涩腐朽的嘎吱声响,接着原本应该焊在地上的铁杆竟然齐齐从松散的水泥缝隙里滑出,铁栏杆被撞得竟是直接塌了一大半!
林时雨从三楼掉了下来。
小染捂住眼睛恐惧尖叫起来,申警官和老李充满绝望的怒吼一瞬间仿佛远在天边。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那栋楼,看起来好像很近的距离在那一刻被不断拉长,拉长,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时雨像一片叶子从半空落下,眨眼间就要落在地上。
一个身影从他们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
钟起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淹没了。
他的双腿自发动起来,他没命般疯了往前跑,竭尽全力地跑,不顾一切拔足狂奔向那片叶子,空白的脑子里只有唯一一个念头——
他一定不能让林时雨就这样落在地上。
时间倏忽涨缩,天光眨眼间滑过那道飞奔的身影。钟起浑身肾上腺素狂飙到顶点,肌肉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然后奋力向前一跃,手指触碰到那片飘飞的衣角。
他在最后一刻前冲抓住林时雨,抱着人猛地滚落在地滑出老远,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钟起摔得剧烈咳嗽起来,他喘着气把自己撑起来,抱着林时雨的脑袋小心翼翼平放在地上。一边肩膀迟来地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跪在林时雨面前不断呼吸吐气,所有知觉和意识这才慢慢回来,落进身体。
接到了。钟起的手指发抖着触碰林时雨冰凉的脸颊。接到就好,接到就没事了。
“快快快,别、别碰他,好好放在地上,现在马上叫救护车!”
“时雨?林时雨!这孩子怎么了?!”
很多人围过来,声音嗡嗡地在钟起耳边鸣响。他的神智渐渐回来,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时雨的脸,看着他紧闭的眼睛,苍白的嘴唇。
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
他难得手足无措,小心把手从林时雨的脑袋抽出来,想仔细看看林时雨怎么了。接着一抹刺眼的红突兀闯进他的视野。
他看到自己的手心上全都是血。
第72章
钟家诚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还在外地出差,电话里钟起的声音很平静,说自己肩膀摔骨折进了医院,让他到时候回来以后来医院一趟,有事要与他说。
钟家诚再怎么不顾家,自己儿子还是要顾的。他忙和秦漫打电话,女人却尖刻地说他虚伪做作,不是忙着在外面养小老婆么,这种时候知道关心起儿子了。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男人摔了电话,在外面出了两天差,最后还是想不过,买了机票赶回去。
钟家诚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钟起就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他。他一边胳膊绑了固定带不能动,沉默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见他来了,也没说什么。
钟家诚走过去坐在儿子旁边,“怎么弄成这样了?”
“摔的。”
“好好的怎么摔成这样......”
“爸。”钟起淡漠开口,“就不扯闲话了。我喊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钟家诚微微怔住。这还是他和秦漫闹离婚以来,钟起头一次开口喊他爸。只不过语气冷淡,整个人也冷冷的,有心事一般。
他总觉得儿子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你说,什么事。”
“之前你不是让我大学毕业以后去你公司给你帮忙吗。”钟起调整一下坐姿,说,“我答应你。大学毕业以后我会进你的公司,以后公司也由我接手,不用你操心。从今以后你想和我妈继续生活还是离婚,想在外面找几个女人,娶谁,我都不管。”
钟家诚低喝一声:“你小子瞎说什么!”
钟起却根本不在意。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深黑,漠然。
“爸,你帮我个忙。”
夜色深深,医院灯火通明。光线昏暗的楼梯拐角处,父子俩面对面站在窗边,钟家诚低头抽烟,钟起垂眸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男人抽一口烟,弹掉烟灰,开口:“你让我给你同学找律师?”
“嗯。”
“我是认识很多厉害律师。”钟家诚吐出烟,皱眉看着钟起,“但是你同学家里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钟起无意解释太多,也没心思解释。钟家诚说,“你说他爸把他从楼上推下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让他们自己打官司去啊,你掺和个什么劲?我跟你说钟起,讲义气不是这么个讲法,这是大人的事,和你小屁孩没关系,你别瞎起哄。”
“他们自己打官司太难。我想让你请个好律师,能直接把他爸送进去,最好关个十年半载都别出来。”
钟家诚愕然看着他,连手里的烟都忘了抽,“不是,他爸是连你一块也从楼上推下来了还是怎么?”
钟起冷冷看他一眼,转过视线继续看窗外,“你就说帮不帮吧。”
“我要是不帮呢?”
钟起听了这话,忽然牵起嘴角笑一下。
他在他爸怀疑不定的目光中看过来,认真说:“那就只能我和他爸一起进去了。”
林时雨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第三天,依旧没醒。
他撞到脑袋,手臂被小刀捅了个洞,被抬下救护车时担架上全是血。赶到医院看到这一幕的林惠当场几乎晕过去。林时雨的姨妈也来了,帮着缴费,照顾人,派出所医院来回跑。李忠把学校的事暂时丢给副班主任,也跟在旁边忙上忙下,天天都要去林时雨病房门口晃一圈,看着病床上的人叹气。
钟起在接林时雨那一下被冲力撞折了肩膀,被强行拖去了另一个病房看护。七班一群人听说这件事后来医院看过他们,申子宜在病房外透过门窗看了眼躺在里面的林时雨,下楼后就躲在后门角落大声哭,毛思路和陶尘也站在旁边红了眼眶,冉志凯和高芥沉默靠在一旁,良久不动。
林惠醒来以后又哭了一场,之后便白天守在林时雨床前发呆,晚上还是回去把林晚月从学校接回来,照例给她买菜做饭,教写作业,哄睡觉,第二天一早把她送去学校,然后又来医院守着她的儿子。
白天黑夜,林时雨安静躺在病床上。仪器滴答滴答响,点滴一滴一滴落下。林惠就坐在他的床边,双手捧着他淤青、清瘦的手,一遍一遍轻轻地摩挲。
“颅骨有骨折,有一定程度的脑震荡和出血,目前没有发现脑损伤。以及手臂和腹部都有不同程度损伤与出血情况,小腿在落地时骨折......”
“吴翔你疯了吗?他是你儿子!他是你亲生儿子啊!”
那天派出所里一片混乱,林惠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她整个人疯了一样往吴翔身上扑,“你把他从三楼推下去!你要杀了他吗?!”
“林女士,林女士!您冷静一点!”
“你找我要钱,打我、骂我就算了,你还想打死你儿子!”林惠披头散发,把所有能摸到的东西往男人身上砸,歇斯底里尖叫:“以前你要把女儿丢到江里,现在你又要弄死你儿子了是吗?那是我儿子,是我女儿,我每天辛辛苦苦养着,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就把他们往江里扔、往楼下扔!他们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我的啊!”
派出所里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申警官和另一名女干警哄着劝着,抱着林惠坐在一旁竭力安抚,林惠哭得嗓子都哑了,缩在椅子里浑身发抖,凄惨悲哀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另一边被按在椅子上的男人却一脸麻木阴沉,好像他曾经的妻子和儿女再如何都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我对不起小雨,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林惠掩面崩溃大哭,“我就不该给你钱,就让你直接打死我算了,不然小雨也不会来找你......是我害了他......都是我,都怪我......”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林时雨从一片黑暗的虚无中一点一点抽回意识,渐渐有了神智。他仿佛一觉睡了很久,久到以为时间都变慢了,面前一片模糊不清的光点,他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得周围似乎偶尔有人说话,有人时而握住他的指尖,时而摸摸他的脸,有时是冰凉的皮肤,有时又带着熟悉的微烫。
他觉得不舒服,想动一动,不高兴地想要挣扎,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和无力感不断尝试,努力,几次三番下来,深深呼吸,知觉终于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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