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旁边的朋友说:“你怎么说话的啊?高几啊,这么嚣张?”
林时雨冷冷回他,“我怎么说话关你屁事。”
“你他妈,”男生克制不住怒火,当即上前推了林时雨一把,“死娘炮,穿成这副鬼样还在这呛……”
那一刻林时雨脸上的暴躁被彻底点燃,他握紧拳头,骨头发出“咔”一声响,漂亮的眼眸抬起,充满愤怒地、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挡在林时雨面前的男生肩上,一推,男生一个踉跄往后摔去,被身后的朋友慌忙扶住。
钟起来到林时雨面前,将那人二话不说推开,高高的个头自然地挡住林时雨,平静看着男生他们。
一旁毛思路不满:“穿成什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高芥挥着粗壮的胳膊堵在双方中间做和事佬:“嗨,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吵什么架嘛,都各自吃饭去啊,不吵了不吵了,你看看,饭都给弄洒了,多浪费粮食,时雨走走走,咱再打一份去。”
那男生却还不肯罢休,嘴里嘲着,“一男的穿女人衣服出来恶心人,还不准人说了。”
下一秒林时雨推开钟起,在周围骤然响起的惊呼声中,一拳揍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第20章
李忠抹了把脸,头疼。
他的面前站了一排,依次是面无表情的林时雨,无事发生的钟起,一脸无辜的毛思路,嘿嘿笑的高芥,和事不关己的冉志凯。
李忠的手在空中挥了一圈,最终点到钟起,“钟起,你说。”
钟起简洁概括:“他们把林时雨的饭撞翻后骂人,林时雨生气,给了他们一拳。”
“把别人鼻子打出血?”
冉志凯插一句:“没有,鼻子是那个人自己摔的。”
“摔的?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没人说话了。
整个事情很简单,林时雨一拳揍出去,对面当即围过来,钟起立刻把林时雨拽到自己身边,高芥和毛思路挡上去,冉志凯趁乱一踢地上的餐盘,铁盘子哧溜一下滑到那个男生脚底,对方踩到盘子失去平衡,脸着地摔出一脸鼻血。
最后局面以举着饭勺冲出来的阿姨各打五十大板结束。
除了林时雨,其他三人都看到了冉志凯那一脚,但此时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装傻。
李忠问:”他们骂什么了?”
林时雨不说话,毛思路在一旁小声打报告:“他们说时雨穿的衣服……不好。”
李忠看了眼林时雨身上的衣服,心里默默叹一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最后办公室就剩下李忠和林时雨面对面坐着,林时雨的椅子是李忠特地拖过来让他坐的。
“林时雨,上次做检讨才过了多久?你又给我找事。”
李忠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只带着深深的无奈。
林时雨低着头沉默半晌,嘀咕一句,“就打了一拳,没打鼻子上。”
李忠哭笑不得,“哦,那我替他谢谢你啊。”
林时雨看起来心情很差,漂亮的眉头皱在一起,嘴角倔强抿着。身上浅蓝色的衣服轻盈秀气,衣服上的一排小白花在阳光里浸润出温柔的光点。
李忠看了眼这件衣服。
“这衣服……”话到嘴边,李忠换了一个更加委婉的问法,“你妈妈给你买的吧。”
林时雨“嗯”一声。
“也是她给你挑的?”
林时雨的声音低低的,“我妹妹挑的。”
李忠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看着这个清瘦的、默然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心里斟酌着词句。
“外界的目光你不要太过在意,尤其是那些误会你的人,无视他们就好。”李忠对林时雨说,“以后你还要遇到更多这种人,如果每一个你都要发脾气去打上一架,不是没完没了?”
林时雨冷淡回答:“有些人不给点苦头,就永远不吃教训。”
“但是暴力不会让人彻底长教训。”
“我知道。”林时雨说,手指无意识揪了揪衣角,“……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现在没有办法,因为你还小,还在长大。”李忠耐心和他解释,“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赚钱,努力在社会上做个有地位的人。到时候你所生活的层面会自然地把你同社会上的渣滓分开,同时你也具备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林时雨再次拧起眉,觉得这些话都太远太没有实际意义。
“至于现在。”李忠继续道,“你可以找我帮忙啊。”
听到这句话后,林时雨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忠认真看着他,“我是你的班主任,是一名成年人,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有责任有义务保障我的学生把精力都集中在学习任务上;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也有必要维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环境。你找我帮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林时雨难得表现出窘迫的模样,张口时差点咬了舌头,“我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李忠微微弓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交谈的姿态平和自然。他对林时雨说:“你要学会向他人寻求帮助,林时雨。”
向他人寻求帮助?林时雨想,可他不想依赖任何人,依赖意味着放下自我保护的屏障,附庸在他人的势力范围生存,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李忠的声音却温和地进入他的耳畔,“人是社会性动物,个体无法脱离群体而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同时也帮助他人。”
林时雨听得有些不解,“人就一定要去依赖别人?”
“依赖与被依赖,帮助与被帮助,都是矛盾一体。你依赖别人,别人何尝不是依赖你?示弱并不代表你无法独自生存,这恰恰是生存的方式。”
“为什么?”
“群居动物生存规律,大家抱团取暖,就你一个浑身冒刺扎得他们哇哇叫,不排斥你排斥谁?”李忠翻出一套卷子扔给林时雨,“生物学得稀烂,把这套卷子做了,做完后拿给我批改,就当罚你。行了,回去上课。”
和生物有什么关系?林时雨窝在座位上写生物卷子,写完一面,翻过来继续写,心想李忠分明给他讲的是思想政治。
高芥转过身问,“时雨,老李没教训你吧?”
林时雨慢吞吞做卷子,题目有点难,他写得吃力,“没有,就让我做卷子。”
钟起:“第六题做错了,和染色体结构成分最接近的是噬菌体,不是核糖体。”
“......”林时雨恼火涂掉卷子上的答案。
“植物细胞的渗透系统没有液泡。”钟起看着他写的答案,“……你生物好差。”
林时雨被无情揭短,怒了,“那就别看。”
“看错的多,不看错的更多。”
“……”
钟起扫了眼林时雨做完的一张卷子,乱七八槽,错误百出。
他抽过卷子,拿笔点了点其中几处错误,“这些李老师上课都讲过,课本上有原题,你照着写都能写错?”
林时雨一脸憋屈:“哪里有原题。”
钟起拿过他的课本,翻到对应的页码,“这里列举了组成细胞的元素……你这不是还做了笔记吗?”
林时雨一声不吭擦掉卷子上的字,对着课本上的笔记重新写答案。
“钟起。”文娱委员来到两人桌边,说,“今天下午放学后咱们商量一下出什么节目呗。”
钟起还拿着笔一个一个教林时雨改题,闻言扭过头,“这么早就开始商量?”
“是啊,早作准备嘛,这样你和陶尘也能多出时间练习。这阵子就辛苦一下你俩带乐器过来,周末咱们也尽量找时间练练,怎么样?”
钟起只好说:“知道了。”
文娱委员一走,高芥立刻凑过来,“周一周七天天见啊——”
林时雨:“见什么?”
“还能见什么,当然是班花见班草,班草见班花,你弹琴来我和曲,琴瑟和鸣,日久生情……”
钟起:“八卦起来文化水平都直线上升了。”
林时雨还没反应过来:“班花班草是谁?”
“哎,你怎么蠢……迟钝得能和二毛不相上下?班花当然是陶尘,班草就是咱起哥啊。”
“哦。”
钟起问:“哦什么?”
林时雨看他一眼,清凌的浅褐色眼珠中一闪而过倒映出钟起的身影。
“确实是。“林时雨嘀咕一句,再不多话,偏过头继续写自己的卷子。
钟起难得迟疑了几秒,才领会过来林时雨的意思。
这刀子嘴钢化拳的林时雨竟然在夸他?
放学后毛思路抱着篮球跑过来,“钟起,时雨,打球!”
高芥推开他,“咱起哥要忙着排练。”
林时雨说:“我不打,走了。”
他背着书包就走。几个大男生望着他背上的兔子脑袋,直到林时雨拐出教室,声音消失在门后。
毛思路抱着球傻傻杵着,半晌憋出一句:“时雨的书包……挺可爱的。”
冉志凯:“怎么,你也想给自己买一个?”
“没有!我就是觉得可以给我表妹买一个,她挺喜欢这些粉色的东西。”
“那你可以去问林时雨他的书包在哪里买的,说你觉得很可爱,想给你妹妹也买一个。”
“算了算了。”毛思路想想就害怕,“走走走,打球去。”
后来钟起,陶尘,班长,文娱委员还有其他几个凑热闹的人坐在一块商量演奏什么曲子,文娱委员放了好几个视频,《梦樱》,《美丽人生》,《告白之夜》,都是经典的小提琴与吉他合奏曲,但是大家纷纷觉得《梦樱》太哀伤,《美丽人生》太平缓温柔,都不大适合在高中新生晚会这个舞台上展示,最后钟起和陶尘试了一段《告白之夜》,所有人一致投票,敲定下这首曲子。
林时雨先是赶去培智学校接林晚月回家,到家后洗手做饭,陪着妹妹吃完饭,这才回房做作业。直到晚上九点多,林时雨都洗过了澡,林惠才加完班回到家。
林时雨换上睡衣,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那个叫赵彬的摄影师给他的名片。
林时雨捏起名片在指间转了转,陷入思考。
这时房门被推开,林时雨飞速把名片垫进作业本底下,回头看到林惠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进来。
“喝点牛奶。”林惠走过来,把杯子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他的作业本上,“还在做作业呀。”
林时雨含糊应一声。
“今天又辛苦你去接小月了,还麻烦你做晚饭。”林惠轻轻摸了摸林时雨的头发,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我总是加班。”
“没什么。”林时雨说。他忍不住看了眼林惠的脖子,沉默须臾,问,“那个男的没再来找你吧。”
林惠动作一顿,随后无奈笑了笑,“没有。怎么还在担心这件事?”
“项链你不打算要回来吗。”
“都给出去了,还要什么呀……”
林时雨固执道:“那是你的东西。”
一阵无言。林惠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
“那只是一条项链,一个物件。”林惠微微躬身看着林时雨,美丽却消瘦的脸庞在暖黄台灯下勾勒出温柔模糊的线条,“东西没了可以再买,你和小月都好好的,这件事对妈妈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知不知道?”
林时雨垂着眼帘不说话。林惠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一遇到他爸的事情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应激过度。但她无法去说什么,更做不到批评。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有错,也都遭受了惩罚。有的错误是一辈子都不该去触碰的禁域,但是等到林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因为惩罚的阴影会伴随这个家庭一生,无论是她脆弱的女儿,还是敏感的儿子,还是无能的自己。没人能来救他们,别人是生活,他们要生存。
林惠低头注视着儿子的侧脸,从眉眼到下颚的线条都像年轻时候的她,只不过她性格温吞,而林时雨的眼角眉梢都染着冷漠和不近人情。
这样也好。林惠有些苦涩地想,性格不要像她,哪里都不要像。
“牛奶趁热喝,早点睡觉。”林惠说,“不打扰你写作业了。”
“嗯。”
林惠离开房间后,林时雨从作业本下抽出那张名片,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在添加好友一栏里输入那串电话号码,发送。
接着他退出界面,看到了那个傻乎乎的一条鱼图标。
林时雨这才想起自从下了鱼之岛以后,自己玩了一次就再没有想起来这个游戏过。
林时雨把作业收进书包,关上台灯,摸黑爬到床上,点开了鱼之岛。
一阵悠扬的启动画面背景乐过后,游戏场景出现,还是黑黢黢的萤火森林,和一个孤零零的没衣服没头发的小人。
林时雨开始琢磨新手任务怎么做。他今天非要给自己整一套衣服头发出来。
他本来要点任务栏,手指不小心碰到旁边一格的好友栏,好友列表弹出来,唯一一个好友Rise的头像竟然亮着。
林时雨点开Rise的对话框,慢慢打字,[带我打副本。]
Rise的消息回复过来,[今天怎么有空上线。]
[作业做完了。]
[建议你对着课本检查一遍。]
[带我打副本!]
一个组队请求扔过来,林时雨点击接受。Rise说,[想打哪个。]
林时雨怎么可能知道打哪个,他手机打字打不快,嫌麻烦,干脆说,[语音聊吧。]
[行。]
林时雨摸出耳机,拆开后插在手机上,正好钟起的语音电话拨过来。
林时雨接起来,说,“随便打哪个,我先攒个衣服和头发。”
耳机里传来一声笑。
钟起的声音天生偏低沉,男性气息十足,带着点冷淡的低温,穿过耳机的细微电流后变得更加磁性,一声一声如平稳的鼓点震进心底。
“这游戏里裸奔的人挺多。”钟起说,“你不用太在意外观。”
“别废话。”
Rise蹦跶蹦跶找到他,“那就把出生点附近的几个初级副本打一下,我记得其中有一个会掉落外观。”
[Rise希望与您牵手。]
“你怎么老是要牵手?”
“带你走走得快。”钟起说着,末了加一句,“也可以防止你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