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李忠对陈教官道谢,又对刘连长说,“谢谢刘连长特地陪我过来找人,耽误你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接着又拍一拍林时雨,冲他挤了个眼色,“杵着干嘛,说谢谢。”
林时雨别扭低下头,还是说了句:“谢谢教官。”
李忠领着林时雨走了。刘连长扫了眼太阳下的学生,说:“行了,让学生也吃饭去吧。”
陈教官:“解散!”
学生们走后,刘连长对陈教官说:“也没有必要太过严苛。”
“好。”
“该罚的罚,不该罚的就不要罚。”刘连长提醒,“学生和当兵的到底还是不一样,别拿你对新兵的法子直接套在他们身上。新兵训多久,学生训多久?不适用。”
“……是。”
李忠让林时雨回宿舍拿了手机,带着人离开了训练基地。坐上车的时候,他对林时雨说,“晚上你准备回基地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再送你过来。”
林时雨坐在后座,双手搁在腿上,手指扣在一起,半晌低声说:“谢谢。”
李忠大剌剌往后靠,翘起二郎腿,看一眼林时雨,笑起来:“黑了啊。军训挺辛苦吧。”
“还好。”
“教官为难你了?”李忠说,“不然怎么假条都不给你批,你是不是凶别人了。”
“我没凶他。”
“那你肯定瞪他了。”
“……”
沉默即承认。李忠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瞪谁不好,瞪你的教官,哎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林时雨。”
“看着他的脸就烦。”林时雨冷淡道,“除了罚深蹲和跑圈就没别的招了。”
“你啊,也别犟了,军训就半个月,忍一忍不就熬过去了,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时雨不说话。
“听到没有?”李忠呼噜一把林时雨的头发,“身上伤都没好透,别瞎折腾自己。”
林时雨被撸得一歪脑袋,不耐烦开口:“知道了。”
林时雨直接去了培智学校接林晚月。小孩放学出来远远看到他,立刻蹦着跑过来,一把抱住林时雨的腿,“哥哥。”
林时雨把她的手一牵,“走,回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林惠还没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林时雨去厨房给林晚月倒了杯牛奶,蹲下来递给她,“妈妈说你这几天都不好好吃饭。”
林晚月捧着杯子喝牛奶,“嗯”了一声。
她年纪尚小,语言能力发育迟缓,掌握的词汇量非常匮乏,大多时候都只是“嗯”,也没有特殊含义,只是对外界环境的一种简单回应。
“你不能这样,林晚月。”林时雨蹲在妹妹面前,“我不陪着你,你就不吃饭,也不上课了吗?”
林晚月说:“不。”
她嘴边沾了一圈奶渍,漂亮的眼睛望着林时雨,眼中却没有林时雨的影子,只有一片朦胧的、雾一般的阻碍。
林时雨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抬起手,静静抹掉妹妹嘴边的牛奶。
从见到林时雨开始,林晚月的兴致就一直很高,一直到洗完澡坐在床上都还在不安分地乱动。林时雨给她牵开被子,皱眉道:“睡觉。”
林晚月托着枕头抱在怀里,往被子里一躺,叫了一声,“哥哥。”
“嗯。”林时雨坐在床边,说,“我陪你。”
林晚月说,“唱歌。”
林时雨无奈半晌,问:“这回要唱什么?”
林晚月挥舞着手哼哼了几个含糊的调子,林时雨依靠多年经验竟然凭着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听出来了,是他前阵子唱给她听的《letmeloveyou》。
“行。”林时雨从床上下来,改为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放在林晚月的被子上,“闭眼,给你唱歌。”
关于哄林晚月睡觉该唱什么,林时雨经过总结发现英文歌比歌效果更好,因为林晚月还能懂一点,英文则压根如听天书,哄睡效果拔群。
林时雨支着下巴,手轻轻拍着林晚月,在她耳边轻声缓慢地唱歌。
林时雨唱歌很好听。只是除了妈妈和妹妹,没有人听过他唱歌的声音。
林时雨也没想过唱给别的什么人听。
晚上十点,林惠才下班回来。林时雨已经自己给他们兄妹俩做过晚饭,还留了一份在桌子上给她。客厅里没人,林惠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亮着一盏暖黄的台灯,林时雨还穿着灰扑扑的军训服,坐在床边。
林晚月已经在被子里睡着了,胖乎乎的手抓着林时雨的手指。
林时雨抬头看到她,慢慢抽回手指,起身走出来。
林惠问:“小月好好吃饭了?”
“吃饭了。”
“……那就好。”林惠把手机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脸上露出赧然的表情,“我这个妈妈也没做好,都不能哄女儿乖乖吃饭。”
“扯这么远做什么?”林时雨略微不耐地一皱眉,“你去吃饭。”
他拿了干净衣服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时把军训服叠起来装进袋子里。林惠吃着热过的剩饭,见状把他叫到身边,拉着他的手看了看。
“黑了。”林惠翻过他的手,看到手心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手怎么回事?”
“做俯卧撑磨的。”林时雨抽回手。
“怎么瘦了这么多,军训很辛苦吗?”林惠想起什么,起身去厨房打开收纳柜,“正好我昨天去超市买了些饼干,本来是给小月买的,你拿去吃吧,我明天再买点就行。”
林惠拿出两盒儿童吃的小熊饼干,塞到林时雨手里,又抬手温柔摸了摸他的脸,“多吃点,下巴都瘦尖了。”
林时雨便一声不吭,收下了饼干。
“那我走了。”林时雨提起袋子,说,“和教官说过了晚上回基地。”
“啊,不能在家睡一晚吗?”
“李老师已经在小区门口等我了。”
“好吧。”林惠把林时雨送到门边,“小区里晚上黑,走路小心点。”
林时雨刚要转身,目光忽然扫过林惠的脖子。
刚才他没有注意。林惠穿着一身浅v领的连衣裙,在她的领口上锁骨的地方,多了一道淡红色的划伤。
而她每天都会戴在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是她结婚时候的嫁妆之一,也不见了。
林时雨盯着林惠锁骨上的划伤,“哪来的。”
林惠注意到他的视线,慌忙挡住脖子,“哦,这,这个,划了一下。”
“在哪划的?”
“写……写东西的时候,笔不小心划的。”
一阵难忍的沉默。
“笔能划成这样?!”林时雨突然爆发,用力抓住林惠的手腕拉开,看清那个伤口周围还起着碎皮,分明是被相当的力道抓破的。
“谁抓的。”林时雨已经意识到什么,眼中迅速飞积起暴怒的乌云,“你项链呢?!”
林惠捧着他的手无措摇头,“小声点,不要吵醒小月了。”
林时雨却已经被猜到的事实激怒得浑身细胞都在叫嚣,控制不住低吼:“是不是吴翔那个畜生来找你了?!”
“不要这样说,小雨,不要这样。”林惠试图抚着林时雨的手臂让他冷静下来,“他是你爸爸,不要这样说话……”
“他不是!”林时雨咬牙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他抓的?他把你项链拿走了?”
“他缺钱,就是过来找我借点钱。”林惠紧紧抓住林时雨的手,在她的儿子彻底爆炸前慌忙解释,“我保证,我保证下次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我说我就剩这条项链值钱,我没钱了,让他不要来找我,然后他走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小雨,你不要生气……”
“他的话你也信?一个畜生的话你也信?!”林时雨气得肺都要炸了,血一下子冲上头顶,“他找你借钱,你就把项链给他?那是奶奶留给你的!你不会报警吗?你就让他打你?!”
林时雨把袋子甩在地上,蹲下飞快穿鞋,他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抖着,但是系鞋带的动作很快,当即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军训衣服别忘了……小雨,小雨,你去哪里!”
林惠慌忙捡起袋子跑出门,在楼道里抱住林时雨的胳膊,“你要去找你爸爸吗?”
林时雨一声怒吼:“他不是我爸!”
林惠意识到林时雨竟然真的要大晚上去找他爸,她一瞬间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想到那个疯子般的男人会对自己的儿子做出什么事情。林惠用尽力气把林时雨往回拖,几乎是在苦苦地哀求,“小雨,别去,妈妈求求你,不要去找他,他没有打我,就是抓……抓了一下。”
林时雨浑身紧绷站在黑暗无光的楼道里喘息,声音几乎染上绝望,“你到现在还为他说话。”
楼道的墙没有窗户,只有砖块之间条条缕缕的缝隙,黯淡的夜色从缝隙中透下来,一点可有可无的光。
“不是为他说话,就是不想再和他有联系了。小雨,不要去找他,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安安生生这么久,你一去找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林惠把袋子放进林时雨的手里,替他收紧手指抓着,一遍一遍安抚他起伏的背,“妈妈保证再也不见他,再也不给他任何东西了,你听话。李老师是不是已经在门口等你了?我陪你一起过去,妈妈送送你。”
李忠百无聊赖在小区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看到不远处昏暗的小路上慢慢走过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想到林时雨的妈妈也陪着一起下了楼,赶紧扔了烟头。然而等两人走近了,他便觉出点不对劲。
林惠牵着林时雨走到李忠身边,对他充满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李老师,让您久等了。”
笑容有些勉强,带着疲惫和不安。
李忠愣了一下,“没事,没等多久。”
林惠把林时雨往前推了推,温声说:“小雨,你和李老师一起……”
她话没说完,林时雨已经一言不发转身,看都不看两人,快步走了。
李忠:“哎!你小子……”
“没事,没事。”林惠忙说,“麻烦您送他回去军训,谢谢您,李老师,真的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就送一趟的事。”
“谢谢您照顾他,对他这么有耐心,真的,太……”林惠话没说完,清了清嗓子,对李忠鞠了个躬,“时雨他脾气不好,麻烦您以后也能继续关心他,您是老师,您比我专业多了。”
“父母才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学校只是其次。”李忠这么说着,却在注意到林惠的表情后有些犹疑了。他思考后,认真说道:“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好好教他,毕竟我是他的班主任。”
李忠和林惠道别后便去追林时雨。好在林时雨没有到处乱跑,一个人在马路边一动不动站着等他,手里提一个塑料袋,身形在路灯下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像一杆孤零零的小路灯。
李忠走到林时雨身边,刚要教训他几句,却在转头看到林时雨的脸时止住了声音。
林时雨通常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神态都是不耐、烦躁或者冷淡,对谁都拉开警戒线,龇着牙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要说的话,就像一个随时都会抻开毛的暴脾气狼崽,虽然真的很难相处,倒也生机勃勃,开水滚起火星一般的精神。
但此时的林时雨像是被临头浇了一场瓢泼大雨,跳腾的火焰倏然熄灭。他低着头,目光迷茫落在地上某个无形的点上,看上去挫败,疲惫,愤怒却没有力气挣扎,生气被猛地抽空,剩一副勉强支撑的空空骨架。
夜晚笼罩,训练基地一片寂静。宿舍的门被打开,林时雨走进来。
其他人都没睡,毛思路闻声抬起脑袋:“你回来啦。”
“嗯。”林时雨应一声,声音平静没有异常。他走到床边,脱鞋上床,换衣服,拉起被子睡下。
钟起正在上铺静音玩鱼之岛,感觉到身下一阵轻响,手机里的小人又被八爪鱼一脚抽光了血条。
钟起只得退出副本,正准备重新开一把时,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消息,是李忠发来的。
钟起切换界面,看到李忠给他发来的消息。
[你是不是和林时雨一个宿舍?]
钟起看着消息,退出界面,把游戏退掉,再点回来,打字回复消息。
[是的。]
[可以多多关心一下你的同桌,比如多和他说说话,和他一起吃饭。]
钟起感觉到下铺已经没动静了。他想了想,打字问,[他怎么了?]
[心情可能不大好。]
钟起刚打下“为什么”三个字,顿了一下,又删了,重新编辑一行字发过去,[他回家做什么?]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行了?既然想了解他,就多和他交流。行了,早点睡觉。]
钟起关掉手机,放到一旁。
了解他。
钟起被李忠一句话点醒,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所有针对林时雨的不符合他惯常行为的一切,原来都是源自于,他竟然想了解林时雨。
钟起很少想要了解谁。他生性不积极,加上具备更细致的观察力,总是能从对方的表现中窥见实质。
但林时雨——不一样。似乎是一个过于单纯的个体,无论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但是在这种过度纯粹的情绪表露下,极度不规则的点状运动在林时雨不为人知的背后混乱闪动,那些点时而翻成白色的善,时而翻成黑色的恶,反复交错,为林时雨镀上一层混淆视线的错觉视膜。
一个单纯的、不可捉摸的人。
第13章
军训汇演项目最终确定下军体拳表演。陈教官这几天卯足了劲给他们训练打军体拳,稍微有一点动作出错或者不整齐就拎出来罚,反复训练直到他满意为止。
林时雨没再被刻意找麻烦。一是那尊黑面神自己似乎收敛了点,二是林时雨也不再一副随时要抗令的暴躁样子,虽然冷冷淡淡的,话变得更少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时雨来晚了点,站在窗口打饭,毛思路特地朝他喊了声:“时雨,来这儿吃。”
林时雨端着餐盘,没听到似地走到远处一个角落,一个人坐下。
“没听到吗?”毛思路懵懵挠了挠头发,“我去喊他过来。”
冉志凯把他一按,“人不想理你,喊什么喊。”
“啊?为什么不想理我?”
高芥在一旁吃肉吃得欢实,闻言说:“我感觉他这几天挺不高兴的。”
“他什么时候高兴过吗?”
“不一样,这几天格外不高兴,脾气都懒得发了的那种不高兴。”高芥还挺认真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吗?”毛思路十分困惑,转头问钟起:“钟起,你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吗?”
钟起:“……我怎么知道?”
“哦,我以为你和他关系稍微好一些,他会和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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