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扬岂止是看见了,他都快瞎了,忙拈起一片银蝶站到栏杆前,上下逡巡一番,看准了离他最近的东侧一朵,屈指弹出银片,道声着,果然中了。那伙计立时高声报道:二十年玉团春一壶!
这已算是难得,同楼其他客人见此情景,纷纷看向他们这一桌。薛青澜也取了一片,放眼看去,只见花朵底部用小字錾着酒名,他于此道所知不多,便回首问闻衡:荷花蕊好不好?
闻衡点头首肯道:不错,应景。
那荷花蕊所在的枝杈却在他们这层楼上头,只能看见底托和半个杯口,薛青澜二指挟着那银蝶,运劲轻轻向上一甩,纸一般轻薄的银片破空而去,正中酒杯上头横过来的树枝,再叮地反弹,恰好掉入杯中。伙计又高声道:玉酒坊名酿荷花蕊一壶!
玉酒坊是闻名遐迩的大酒庄,一坛酒叫价百金,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薛青澜这一下就给他们回了本。旁边看热闹的纷纷叫好,起哄再来一个,闻衡遂道:我不喝酒,还有一个你拿着玩去。
薛青澜抬头仔细看了看,却是摇头道:站在这里,最高也只能抛到第三层,顶上那个我是够不到。还是衡哥来罢。
这银树越往上酒杯越少,顶端只有一个酒杯,站到三楼都看不见它的杯口,要将银蝶抛进去,非得要极高的武功、极精的准头不可。自金卮羽觞楼开张以来,能取中头杯酒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而已,说是万里挑一也不夸张。
闻衡起身过来,站到他身边,抬眼向上一瞥,倒不觉得有什么难,低声问:你想要头杯?想要我就给你掷下来。
薛青澜一笑,低声答道:我不要那个。明日还要干坏事呢,我劝你还是低调些,免得旁生枝节。
闻衡随手拈起盘中最后一枚银蝶,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随便扔了?
薛青澜含笑点头,旁人目光都集中在闻衡手上,却见他将银蝶望空一抛,虽然扔得很高,却只到了银树第二层。看客们都知无望取中头杯,恐怕连别的酒杯也进不去,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失望叹息。
银蝶撞在二层树枝上,正悠悠飘落,闻衡抬手一弹,隔空打中蝶翅,那银蝶竟似翼下生风,被这股气劲托着又往上飘了一段,如同一只真正的蝴蝶,堪堪飞上了第一层枝头。围观者已然愕然瞠目,闻衡屈指又是一下,再度将那蝴蝶弹开,这回调准了角度,银蝶翩然而起,飞向最顶上的那朵银花正停在杯沿,却没落进杯中。
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闻衡再来最后一下,将这头杯收入囊中。闻衡忽然偏头看了薛青澜一眼,在众人瞩目中施施然抬手,只听扑地一声轻响,一股细细的气流破空飞去,将那银蝶从杯上弹开,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此刻白日西斜,阳光从楼上窗子中射进来,照得银蝶翅膀反光,如一团明灿灿的流火,自九天银河里摇曳坠落。薛青澜不知被什么蛊惑,怔怔地伸手向前,像是要将这星芒接入手中,偏就是这么巧,那银蝶竟然正朝着他的方向,准得不能再准,分毫不错地落进了他摊开的掌心里。
金卮羽觞楼里,鸦雀无声。
连干了十来年的伙计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跟客人们一起呆掉了。闻衡笑了一声,抬手将薛青澜的手掌一合,将银蝶囫囵包住,轻声道:中了。
薛青澜叫他唤回了神,疑惑道:什么中了?
闻衡但笑不答。
离着远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唯有离得近的范扬懂了,刹那间犹如十来个惊雷轮番追着他劈,每一个落下来都带着中了中了的回响。
按金卮羽觞楼的规矩,银蝶落在哪杯酒里,就代表客人要饮哪种酒。
而闻衡掷出去的银蝶,落在了薛青澜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事比较多只写了三章,本章评论发红包赔罪。
两周了,我还在感情戏的边缘来回试探,剧情毫无进展,摊成一块印度飞饼任凭抽打
第69章醉酒
范扬是真的不明白:选酒这么风雅有趣的事,怎么到了闻衡手里,就被他硬生生地玩成了抛绣球呢?
看看薛青澜那个一无所知的样子!他怎么能下得去手、说得出口?!
闻衡觉察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跟薛青澜一道坐回桌边,见伙计还在发愣,便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劳驾,替我们送酒上来。
是。伙计蓦然回神,躬身道,客官稍候,这就来。
满楼的客人跟着看了一回热闹,都颇有些不上不下之感想为闻衡喝一声彩,可那银蝶到底没落进酒杯里,不算是拔得头筹;要叹一声以表遗憾,他又分明是故意令银蝶飞入同伴手中,人家玩得挺满意,用不着旁人惋惜。
薛青澜手握那枚小巧精致的银蝶,着实没想到闻衡的低调是这样。他明知此举引人注目,本不应当,可方才那一幕实在是瑰丽奇妙,教人永生难忘,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荒唐来。
闻衡见他发怔,故意打岔道:别愣着了,你就是盯着它也看不出花儿来。来,尝尝他家手艺如何。
薛青澜却转脸问他:这银蝶能带走吗?
闻衡心中一动,答道:要跟伙计说一声,想来不能白拿。
薛青澜嗯了一声,这才夹起点心尝了一口:唔,不错。
范扬忍无可忍,正欲开口,闻衡立刻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消停,接着薛青澜的话道:甜么?再尝尝这个。
范扬:
窗外水波浩渺,风从湖上吹来,经行花丛,清凉中带着馥郁。少顷酒水送到,二十年名酿自是甘醇无比,荷花蕊尤其清香。闻衡独自喝着茶,看他们二人对饮,偶尔给薛青澜夹两个果子让他过酒。范扬慑于闻衡之威,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漫谈些京城的风土人情,探讨武功招式。如此悠闲惬意地过了一下午,待得金乌西坠,晚霞漫天,三人方尽兴归去。
等回到客栈,范扬眼看着闻衡扶着薛青澜进了房间。他在走廊里等了半晌,想叫住闻衡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谁知竟好久不见人影。范扬还当是出了什么事,走过去敲了敲门,唤道:公子?
脚步声渐近,闻衡出来开门:作甚?
范扬眼尖,越过他肩膀看见薛青澜坐在床沿上,心中陡然一沉,愕然道:公子,你们
闻衡闪身出门,回手将房门关好,情知今日逃不过去,必然要对范扬有个交代,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有什么话去你那边说。
范扬喝酒喝得有点上头,晕晕乎乎地领着他回屋,两人在桌边坐定。范扬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说:世子,那年在逃亡路上的时候,属下就在想,阿雀要是您的亲兄弟就好了,这样往后两个人互相扶持,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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