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你怎么没穿吉服?老财主问。
早跟你说了,我不嫁,阿芙耸耸肩,收你钱的是我爹,你让他嫁给你吧。
胡闹!她爹从里面赶出来,向周财主赔笑,新姑爷,这孩子一向爱胡言乱语,您且等等,且等等。
等个屁!周财主骂道,孟阿芙,你以为今日由着你胡来?你不听话,大爷就让人来押你拜堂!
拜堂?阿芙阴森森地冷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铁钎子,在手里一拧,那拇指粗的铁钎,硬生生让她拗成麻花。她道:老娘先把你拧个个儿!你信不信?
戚隐冷汗下来了,他知道他娘力气大,没想到他娘力气这么大。扭头看他爹,眸子里也有显然的震惊。
周财主指着她,你你你你
不过,阿芙把铁钎一扔,杀人是犯法的,我不能杀你。
周财主连连点头,对对对对
但你也不能娶我,除非阿芙道,你愿意娶一只破鞋。
你什么意思?
老娘有姘头,私相授受,夜半跳墙,红被翻浪,什么都干过了。阿芙挑衅地看他,周员外,您还要娶我么?
霎时间,四下里像烧开的锅,一下子沸腾起来。失节的女人,恍若一朵被摘了的娇花儿,从此不是宝贝,而是尘泥。戚慎微万没有想到,她为了不嫁不惜自毁名节。所有人都在喝骂,唾弃她的失节,往日流连于她门口睃望的男人,也加入讨伐的大军。她仰着下巴,站在石阶上面,像一块顽固的石头,那凊滟滟的眸光,倔强又坚忍。
姘头?周财主冷笑,既敢和你私通,为何不敢出来相见?恐怕只是你为了不嫁,胡说罢了。无妨,今儿我们回去,我仔细验验,不就一清二楚了?阿芙,你再厉害,也打不过我这帮好手!说完,他的家仆卸了轿绳站出来,一个个五大三粗,铁塔似的。
阿芙脸色白了几分,她娘在后面抹泪,劝她道:阿芙,咱们算了吧。
说啊,你的姘头到底是谁?周财主笑道,还是说,根本没有?
是我。
冰冷沉静的声音响在后头,所有人纷纷回过头。
白衣男人负剑而出,一步一步走到阶下,摘下白纱幂篱,露出那张白皙的冷漠脸庞。
戚慎微说:是我。
像是一道焦雷打在所有人头顶,阿芙愣住了,乌江镇的百姓也愣住了。孟父震惊地问:私相授受的是你?
是我。
夜半跳墙的是你?
是我。
红被翻浪的也是你?
戚慎微这回沉默了,可他只停顿了一会儿,道:是我。
戚仙师,你怎么你是修道之人啊!孟家族长敲着拐杖,痛心疾首。
四下哗然,举座震惊。戚慎微向阿芙伸出手,淡淡地问:走么?他的语气那么平常,像是邀请她去绿水塘子边上散步。可谁都知道,此去,便再没有回头之路。
阿芙怔了许久,忽然回过神,提起裙子,向他奔了过去。两只手牵在一起,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像被火苗舔舐手心,心脏在腔子里颤抖。可是谁也没有放开手,戚慎微牵着阿芙,步入山海般的人群,乌泱泱的人头恍若潮水分流,让开一条道儿。那两个人艰难地向前行进,渐渐有人高声叫骂,渐渐有人扔出烂菜臭蛋。
狗剑仙、淫道士骂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鸡蛋砸在戚慎微脸上,污黄粘腻的蛋液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戚慎微眼也不眨,一步步,带着阿芙,离开了这里。
冬天的林子秃了叶子,枯褐色的树干有种说不出的肃然。他爹这个人,身上沾一点儿脏能要他的命。他爹把他娘带到水塘子边上,让她背过身,不许回头,然后脱了衣裳,下水洗澡。身上全是臭蛋烂菜的味道,他爹的脸色很差劲。
戚道长,阿芙捂着眼睛道,你又救我一次,放心,我知道你是情急之下才说是我姘头,我不会赖着你的,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那边安静了很久,才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你不害怕么,孟姑娘?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阿芙道,怕啊,当然怕。
那为何还要自毁名节拒婚?
阿芙叹了口气,道,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满脸横肉,猪头猪脸的周老爷。你想象一下,他一脸淫笑地脱掉你的衣裳,喊你娘子,你还要同他同床共枕,给他生娃娃算了,你不用想象他碰你,你只要想象一下被我轻薄了,你觉得如何?
戚慎微:
有些事情不做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阿芙说。
那边又不吭声儿了,阿芙试探了喊了几声,戚慎微终于回了话儿,孟姑娘,你说过我是你的福星。
是啊,我说过。
嗯,戚慎微道,我是。
是是是,阿芙莞尔,您是我的大恩人!
孟姑娘,你说过你要娶我做压寨郎君。
这事儿您还记得啊,阿芙尴尬地笑,我只是那么想想,我还想上天摘月亮呢。
嗯,戚慎微的声音平静又清晰,我嫁。
阿芙猛地回过了头,眼睛透过指缝儿,望见冰塘之中那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他背对着她,乌黑的发丝泼墨一样披在肩后,雪白的肩背墨黑的发,恍若一幅信笔勾勒的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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