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嘛?戚隐开始慌了。
我知道你喜欢云岚师弟。戚灵枢忽然说。
这句话简直比戚慎微的剑雨还吓人,像是一道焦雷,把戚隐直接劈愣在当场。
在白鹿中殿你梦游要亲人的时候,喊了声哥,虽然很小声,但是我听见了。戚灵枢道,断袖不是正途,但也罢,既然欢喜,便要一心一意,不可戏谑游玩。我知云岚必定不是常人,但他心怀质纯,与人为善,值得托付。你年及弱冠,已明事理。此道违背天伦,必然艰难,将来种种,都需你独自应对。切记持身端正,则问心无愧。
戚隐吓得说不出话儿来,我我我我我
戚灵枢没管他,自顾自往下说:你一定觉得我很烦,总是多管闲事教训你。我知道,很多人都讨厌我,说我眼高于顶,藐视同侪。你的表哥常埋怨我不将他放在眼中,说我认为他不配做我的师弟。事实并非如此,我不愿与他过从甚密,是因为他每日都将猥亵图册悄悄塞进我的石室。有一次他上思过崖,恰巧被我看见了。戚灵枢凝视着他的眼睛,飞快又清晰地道,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困扰,都绝非我的本意。师弟,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你自己顾好自己。
不是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多话儿?他这辈子说过的话儿加在一起都没现在说得多。戚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戚灵枢抓他回石室写道论的时候,他好像是对这家伙说过我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之类的话。其实他那时候就是一时窝火,脱口而出,谁知道这家伙一直记着。现在回头看,这家伙一定是那时候就发现他是戚隐了,所以把他当自家师弟,教诲他要走正道。虽然他挺不乐意的
戚隐憋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说让他宽心。却见戚灵枢忽然大喊:云知,我有办法,帮我锁住师尊!
剑雨纷纷,石块炮弹似的乱飞,云知捂着头哀嚎,小师叔,我这个可怜蛋现在只有一只手!
戚灵枢一探身,竟然将云知的断手捡回来了。他用力给他扔过去,喊道:现在是两只了!
戚灵枢调整呼吸,从石柱后面走出来,云知到他边上,道:你对我真不客气,为啥有啥坏事儿都找我?
戚灵枢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无他,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云知一愣,眼眸里有显然的惊讶。
戚隐探出头,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戚灵枢没回头,只道:你躲好,不要动。
云知挑眉一笑,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霎时间盈满剑光。
既然是朋友,自当以命相陪!
话音刚落,他就冲了出去,戚灵枢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左一右,奔向戚慎微。
妖怪看见那两个不要命的家伙,从梁上翻下来,有悔剑凄厉一闪,剑雨在空中下落,一眼望过去,仿佛洒下了无数根细细的锋利的针。那两个男人身如鬼魅,残破的白影闪电般闪过,竟然避过所有剑影,到了妖怪的跟前。戚灵枢凌空翻身跃起,苍白如霜的剑光划过妖怪的脊背,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霎时间裂开。妖怪疯狂地嘶吼,磅礴剑雨立时改变方向,朝云知和戚灵枢而去。
云知在妖怪身侧,左右手同时画符,两个繁复的,却完全不同的符纹在身前展开。戚隐瞪大眼睛,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男人,竟然能够同时画出完全不同的符咒!薄膜一般的结界在他和戚灵枢周围出现,剑雨落在上头,撞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与此同时,锁步咒在他左手指尖完成,无形的压力悍然压顶,妖怪再次惊怒地咆哮。
云知大吼: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
他肩头血肉模糊一片,整个人几乎成为血人,看得戚隐心肝发颤。
无方·御剑诀。
十把剑影在戚灵枢面前阵列展开,剑光交织成一片枯霜,围绕着戚灵枢飞速旋转。
叠加。剑影增加到二十把,但还不够,他仍在继续叠加。
三十把,四十把叠加,叠加,叠加!
云知眸子紧缩,头一次露出严厉的神色,吼道:你疯了!
我没疯。戚灵枢望着他,竟然笑了笑。认识他这么久,这是云知头一回看他笑,那笑容淡得像一抹微茫的月光,苍白又秀丽,云知竟然看愣了。视线里,那个白雪似的男人轻声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是吗?
戚隐终于明白戚灵枢为什么同他说那些话儿了,他知道这家伙在做什么。戚灵枢原本最多只能御动二十五把飞剑,可现在他强行拓展经脉,运转灵力,现在他的奇经八脉就像汛期的河道,滚滚潮水狂涌而入,河道对它们来说太过狭窄,这样做的后果是大水决堤,河道崩溃。就算他侥幸不死,也会走火入魔。
他对戚隐的那些叮嘱,是他最后的遗言。
经脉扩张到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灵力运转到极致,渐渐干涸,如同枯竭的水流,露出板结龟裂的经脉河道。戚灵枢的意识羽毛一样飘起来,妖怪的咆哮、云知的吼声、戚隐的呐喊声像隔了三千重门,离他很远很远。恍惚间,他想起很多年前,十二岁的他爬上白玉悬空阶,师尊将问雪剑递到他的掌心。
灵枢,师尊手摩他发顶,掌心温热又粗糙,此剑名唤问雪,冰雪皎洁,无拘无束,愿吾徒冰心雪魄,自在人间。
他吐出血来,经脉寸寸碎裂,血丝从他破碎的皮肉中渗出来,染红了身上的白衣,像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儿。他强忍全身经脉破碎的剧痛,艰难地张开手掌,一百道剑影粲然展开,这是他耗尽生命绽放的光辉,像天尽头浩瀚的星辰,璀璨无垠。剑雨轰然下落,那一刻如同无数飞星坠落,他自己也在下坠、下坠,是无数星子里最灿烂的一颗。
最后的孤注一掷,赌上他所有的筹码,包括他的性命。
同一刻,云知的结界轰然破碎,他咳出一大口血,膝头一软,像一幅残破的纸人,倒在地上。
扶岚抱着黑猫,被水流冲推着,如同一颗脆弱的小石子儿,裹在漩涡急流里跌出岩壁窟窿,落入浩瀚冰海。他的身后,猪妖和叶清明挨个儿被冲出来。大家用尽全力稳住身子,接连支起隔水结界。无数妖鬼也被冲出,却并不追上来,而是疯了一般往回游,藏入其他黑洞洞的窟窿。
叶清明靠近扶岚,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捻了捻手指,道:水好像没那么冷了。
扶岚再次放出小鱼,细小的青鱼摆尾,穿越无垠冰海。鱼群分头进入南面岩洞,岩洞黑森森,它们仿佛游进了妖魔的眼。洞穴曲折,四通八达,黑暗深邃。小鱼穿过蛛网般的地下河道,飞出一个巨大的水池。神墓在它眼前,光线迷离,石门立柱古奥森严,青铜锈蚀,像老人斑驳的皮肤。它摆尾游入漆黑的墓道,经过石门紧闭的中殿,穿过过道里摸索哭嚎的罪徒,摆尾迢遥而去,进入蜘蛛网裹住的后方殿宇。
他看见了他的弟弟,头破血流,浑身血污。
戚隐背着浑身血的戚灵枢,手上拖着失血过多昏迷的云知,吃力地走向内侧的斗室。大殿之上,苍白的蜘蛛浑身都是窟窿,乍一眼看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他身上贴满了戚隐刚刚贴上去的定身符,每道符咒的金光都疯狂地闪烁。他嘶哑地吼叫,勉力站起来,符咒震动,有的开始破裂。戚慎微还没死,戚隐惨淡又恐惧地想,他还没死。
这个由人化妖的家伙,简直像一只怨毒的厉鬼,怎么打也打不死。
戚灵枢伏在他肩上,鲜血浸透白衣,又浸透了戚隐脏污不堪的白衣。戚隐无助地喊道:小师叔,别死,求你了!
叫师兄戚灵枢皱着眉,声音细不可闻。
师兄师兄,我叫你师兄!戚隐大喊。
别管我了,带上其他人,快逃吧。戚灵枢道。
gu903();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戚隐咬着牙拖云知,小师叔,只要你别死,别说师兄,你让我叫你爹都行!从今以后,你什么教训我都听!我好好练剑,我好好念经,我心向大道,我再也不搞断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