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回忆机场,谢伶摘掉手套按住了他的额头,他的记忆便被瞬间清零。
他美好的记忆太少了,像是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小孩儿得到了一颗糖,反复品着含着,吃得贪得无厌,又吃得小心翼翼,怕糖化了没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他只能又把自己调整到了第一次遇到谢玥的那一刻,那天下雪了,小巷子里他看到了醉汉,当时他根本不认识谢玥,只觉得他长得好看,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歪歪扭扭地躺在垃圾桶边。
谢玥当时是因为谢无悔而痛苦的,他说自己死了老婆。
想到这个,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换点东西。
大脑像是广播台,趋利避害地提醒赵曜让他换点东西思考。
他想到了长大后第一次遇到谢玥,对方真像个文质彬彬的家教。他想到了在学校被祁休审问,打了一个电话谢玥便随之赶来,当时他根本不相信谢玥会出现。他想到了最后他在高塔上,下面都是腐尸,他高高跃起,当时是穷途末路。
他背靠大地纵身一跃,以为是粉身碎骨,结果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谢玥的体温很低,但他回忆起的所有都是温暖的。
没救了,知道自己不可能代替谢无悔,这样都还是很喜欢他,他以为自己跟谢玥告别了就不会再想。
祁休以为赵曜这样级别的怪物会有什么逆天的方式,以为他心思冷硬已经不会动人间的情。实际上他就是用了最笨的一招,把自己困在了回忆里,一直不断重复度过,那些苦和甜再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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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距离最高纪录还差两个小时,祁休抽了整整一包烟,孟极快把监控盯出一个洞,他还沉浸在祁休刚才的话里没有出来。
我不这么想。孟极突然说。
他讨厌祁休的想法,一个人到底是被环境培养成怪物的?还是他天生就是个坏胚子?
嗯?祁休偏头看他。
孟极想了很久,他总觉得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先知道赵曜是个怪物然后再倒推对方是个变态,这不符合祁休一贯的作风,他说:他被谢伶用命保下来的。
谢伶能预知未来,她不会用命去保一个恶人。
赵曜被谢伶放在吴婉玉肚子里,改了命格成了赵付舟的儿子,在吴婉玉家,他们三阴府的人照看他度过最脆弱的幼儿期,他在八岁遇到了谢玥,八岁那年出国被赵付舟那个不靠谱的老爸教会了各种保命的技巧,十五岁回国读书,谢玥暗中盯着他三年,一直想方设法延续他的生命。
卷进这件事的光二品以上的妖怪就有好几个,孟极就不用多说,据他所知连神树林也都在想办法给赵曜的人生一个出口。
这些人都瞎了吗?
孟极说话时冷冷的,并没有长篇大论,祁休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哑然失笑,孟极是浪漫主义,他是极端理想主义,还真是相辅相成好搭档。
你祁休刚想说话,突然被监控里的赵曜打断。
他本来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连活动颈椎的时候都很少,这时候他却脑袋一垂,然后了无音讯。监控有死角,镶嵌的天眼就只有两个,他们根本看不清赵曜的表情。
到极限了。孟极马上判断出来,快速说:放人。
祁休紧紧捏着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七个多小时,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假如赵曜入狱,这成绩都能跟狱友吹嘘两年。
再等等。祁休说。
你有病吧?非要折腾他?孟极急道。
祁休也很迟疑,把人玩废了就不太好了,但他总觉得赵曜应该没那么容易挂,极限在哪儿?谁知道呢?
祁休斜看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不爽,他记仇,到现在都还记得孟极曾今当谢玥的眼线,嘲讽道:你这么担心他,谢玥让你做的?你这服务可真够广的。
孟极差点把牙咬碎了,现在祁休还在计较他给谢玥办过事。这件事跟谢玥没关系,他一直都挺温吞的,乐于在祁休面前当个傻白甜,从不当面忤逆他,甚至还曾洋洋得意于自己驾驭领导有方,他不是没审讯过犯人,但没这么折腾过一个清白人,他一把拎住祁休的领子,恨不得在他脸上打一拳,吼道:放人!
祁休垂眼看他,问:你是喜欢上了赵曜还是谢玥?
祁休这是借着公事跟他了私事,公报私仇太明晃晃了,孟极没这么被羞辱过,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想揍你。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门口等待的小员工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大事,一开门就看到孟极拎着老大的领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然后默默关了门不敢卷入这场家暴纷争里。
小员工刚一关门,扭头就看见了一双多情桃花眼,蒲潇穿着一件米色针织外套,笑得春风和煦:哎呀,来的不太巧。
孟极和祁休一时间都转头望着他,孟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松开手,说:失态了。
孟极一秒收了厉色,在外人面前他通常都很给祁休面子,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要走。
你去哪儿?祁休朝他大喊,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反了还!祁休一口恶气抒不出去,他当恶人当习惯了,从没想过孟极有一天气起来脾气能这么倔。
蒲潇最喜欢看戏,头一回在三阴府首尊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觉得怪有意思的,看破也不说破,望着一眼监控,说了句:还有活气呢?
监控里的赵曜已经从椅子上跌下来,连坐着的姿势都维持不住,整个人在地板上蜷缩成一个虾米,天眼是唯一能够在房间里通行的妖术,跟现代科技的摄像头相比清晰度差太多,只能通过赵曜微微起伏的肩膀判断他还活着。
进去多久了?蒲潇饶有兴趣地看着。
快八个小时。祁休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冲。
挺厉害。蒲潇赞叹了一声,进了豢符屋能坚持多久跟修为妖法都没有任何关系,最受折磨的其实是意志力,比如那个最长时限九个小时的变态,他其实算不上是二品妖怪。
蒲潇是评估人,所有妖物到底适不适合在人间居住,最后一道审核程序是从他这儿发的。
祁休已经平复好情绪,问蒲潇这个专家:你觉得关多久合适?
蒲潇悠悠笑着,他看了一眼屋内的赵曜,对方后颈绷直了,后脖子隐隐渗出了血迹,他体内的妖元在这种场合竟然正在逐渐走向死亡。赵曜也是挺大的胆子敢跟祁休做交易,也不怕真惹上了自己摆不平的麻烦。但有这种觉悟也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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