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类垂头丧气的,像是死了爹妈,猫妖对于情绪很敏感,她想了想还是端着盘子退下。
赵曜茫然地坐在甜品铺子里,谢玥贴心的给了他一点思考时间。
梅花十三弄里的食物妖怪可食用,谢玥静静地在他面前吃沙冰。
手机叮铃铃地打断了赵曜的思路,他一看未接来电,老爸。
让你别去你非去,你要死吗?我说话你当耳旁风!赵曜被这一嗓子炸得大脑空空,想的竟然是在妖怪的地盘原来是可以接收到人类的信号啊。
老爸的声音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爸。赵曜小声打断了赵付舟的怒气。
赵曜不想跟他打哈哈,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如果我是个怪物怎么办?赵曜去了吴婉玉家里,但一无所获,除了额头上多了一道伤口,那样的吴婉玉根本没有交流的余地,这么多年她依然想把赵曜杀死。
赵付舟敏感地感觉到儿子今天情绪很低落,提高了声音,问:你妈又跟你说什么了?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她就是个疯子!赵付舟想起吴婉玉就头疼,这个儿子本来可以像个正常年轻人一样满脑子女同学和漫画游戏,而不是像这样阴沉。
他跟吴婉玉之间的感情失败了,自从吴婉玉怀孕之后赵付舟太忙,忙得难以照顾他们母子。等赵曜出生之后吴婉玉就疯了,前几年他还会耐心去安抚,后几年就像是逃避一样整天在国外不敢回家。
是,他用情不专有很多女人,他当了一辈子花花公子,没能力停靠在一个港湾。
但那是吴婉玉和他之间的事,跟赵曜没关系。
赵曜深呼吸了一口,他至今还不知道老爸到底是否知情,问:如果我真的是个怪物呢?
赵曜害怕听到回答,老爸那边沉默了很久,一时间听筒里只有双方的呼吸声,就在赵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赵付舟嗤笑一声,什么叫怪物?
是你妈说的那种吗?恶魔?老爸笑了下,赵曜听到对面响起一声脆响,老爸应该打开打火机点了根烟,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你妈说的那个兄弟。
晓晓是吧?老爸冷笑一声,你妈给他取的名字,我看过B超单。
前面的胎头羊水之类的专业名词他没看懂,只看懂最后一行字,超声提示:宫内单活胎,约13孕周大小。
我虽然不是什么高材生没什么文化,但好歹能看懂单活胎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信我还留着那张B超单,楼上保险柜自己去找。老爸的声音很烦躁,你出生的那天我在场,难产了,在手术室十个小时我以为你活不下来。
赵付舟很难忘记那天,逸城出奇的下了场大暴雨,台风天来了,医院从一楼开始都被淹没。中途停电过一次,楼下闹哄哄的,到处都是奔跑的医生和病人,赵付舟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手术室,直到医生抱着赵曜走出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蚕食兄弟,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赵付舟下了最后的判断,他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赵曜哭声很嘹亮,身上沾满了血,因为那天太慌乱,医生没有来得及给他仔细擦拭身体。赵曜的脸很白,上面猩红的血点缀着小脸,刚出生的小孩都不太干净,他身上带着一股腥臭味,但赵付舟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都化了。
他第一次相信自己是要对什么生命负责的,儿女果然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虽然他天性就是个花花公子,但还是笨拙的学着怎么对赵曜好,教他用枪,教他打猎,教他做一些父子游戏。
赵曜的呼吸一窒,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以前怎么没说?
我说了啊,你不信啊。赵付舟很烦赵曜问起这个问题,他解释过好几次,但赵曜受吴婉玉影响太深了,对吴婉玉讲的那个兄弟蚕食的故事深信不疑。不过后面几年赵曜就不问了,赵付舟诡异地发现赵曜好像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次又去吴婉玉家。
喂,小子。赵付舟叫他。
不管你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你都是我赵付舟的儿子,赵付舟认命了,真是怪物就是吧,有什么所谓呢?他又说:我唯一的儿子。
赵曜的眼眶有点发热,爸
他有些委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很想告诉老爸自己经历的一切,但太害怕老爸会伤心,他如果说了自己经历了什么赵付舟大概会把他押进教堂驱鬼吧?
我爱你。
赵付舟明显愣了一下,虽然他一直在国外,但完全没受洋人这方面的影响,中国父子说什么爱来爱去太恶心了,他们俩之间不太适合这种肉麻的模式,道:肉麻死了,这句话你省着跟你未来老婆说吧。
没老婆。赵曜破涕为笑。
那老公,老爸打了个哈欠,随便你。
老爸说了老公之后赵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玥,对方好像对他的谈话内容丝毫不感兴趣,专心致志吃沙冰。赵曜挂断电话,盯着眼前的盘子,他的沙冰已经开始融化,红豆从最顶层滑下来。
赵曜的人生突然从既定的死亡日期变得未知而茫然,这算好事吗?没人能说得清,有可能他明天就会死去,也有可能他会活很久。但换个角度,这不就是正常人的人生吗?
回家吗?谢玥问。
赵曜抬起头,看他很有耐心地在等待自己,丝毫不催促,赵曜站起来,说:回家吧。
·
谢玥在飙车,绿色的捷豹在大马路上肆意横行,所到之处都是司机的鸣笛声,更有暴躁老哥探出头大喊:草!赶着去投胎啊?
而一向是端着架子的谢玥竟然伸出左手给了他一个中指。
天窗被打开,风从外面灌进来,谢玥的长发随风舞动,像是一团在海水中弥漫开的水草,赵曜的表情茫然而惊恐,汽车极速前进惯性死死把他按在座椅上,他恍然间想到,这车修理费还是他付的。
然后他又想,谢玥在不可能出车祸。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有恃无恐起来,也许是老爸那番话给了他一些支持。他这辈子都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好像闭着眼在河边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失足坠落。赵曜试探性地攀住天窗,把自己的上半身支起,狂风扑面而来险些把他吹翻,有人稳住了他,他低头看了一眼,谢玥腾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帮他站直身体。
他站稳了,像是蜗牛第一次探出壳去打量这个世界,人类的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路灯远远望去像是一排排的光带,广告牌是霓虹灯的海洋。整个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妖兽,会呼吸,脉搏会跳动,来往的人类车辆像是在血管里流淌的细胞。
风灌满了他的T恤,发出猎猎声响,他张开双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风灌满了他的肺部,好像身体被填饱,一切郁结随风而逝。
喂!他大声呼喊,像是个疯子。
赵曜心如擂鼓,他没做过这么神经病的事情,内心却扬起了一股膨胀的快乐,喂!
城市不像山谷,回答他的只有鸣笛的喇叭。
他不需要回应,像是一个人工智能第一次开机对世界大喊出的一声:喂,你好啊!
谢玥的车很稳,他已经下了高架桥,把车开进了一条小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