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嗯了一声,没告诉老爸明天他跟谢玥请假了,不上课。
赵曜无心跟老爸闲扯,赵付舟那边估计很忙,早点睡吧。
赵曜说了句好,老爸挂电话之前突然说:注意安全。
这句话简直有点滑稽,注意安全,一个高中生在家到底需要注意什么安全?
赵曜挂掉电话发了会儿呆,感觉这个房子大的有点过分,他胆子很大,从来不怕鬼,如今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他害怕什么呢?害怕房子吗?他想大概更害怕房子里的自己吧。
另外一通电话已经响起,赵曜瞥了一眼,自嘲地笑起来,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清晰的显示着: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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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曜关掉了手机,他不敢接电话,自从回国之后他就没有见过母亲。
他没跟谢玥撒谎,他真的忘了小时候的事情,可总会听人说起来,隐约之间有点记忆,潜意识在保护他不要回到那个家,等到第二天放学时他再打开手机已经有六十五个未接来电,他妈妈很神经质。他换手机号换了很多个,总会被他妈妈找到。
一整天他都没有开机,甚至林宝还来问他,赵曜解释自己手机坏了。
你脸色不太好。林宝担忧道,他知道赵曜明天要过生日,他不爱过生日,每次生日前后情绪都非常低落。
赵曜捏紧了手机,勉强维持自己的表情,说:我过几天找你打球。
喂,林宝没有在意他的敷衍,道:你知道有事可以找我吧?
恩,赵曜笑了笑,他很幸运身边能有这种朋友,杂乱的内心变得有序了些,已经做好了决定,我知道。
他必须要去找吴婉玉,没人能瞒过一个母亲把他孩子变成混种,他太想知道真相了。
眼前是一栋独栋别墅,三层小楼带个游泳池。赵曜对这里很熟悉,他在这儿出生一直活到八岁。
他刚到,老管家就迎过来,老管家是看着赵曜长大的,但赵曜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温情,连带着和老管家的关系都很疏离。
少爷。老管家叫了一声,想去接赵曜的书包,但赵曜没给他,说:我看一眼就走。
赵曜比去除妖还要紧张,不敢脱外套不放包,似乎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老管家只能把他迎进去,赵曜边走边问:吃药了吗?
老管家有点为难,夫人不肯
赵曜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老管家又说:夫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赵曜不想逃避现实,哪怕老爸特地打电话过来嘱咐让他别来,他还是来了,简直像是自虐一样。
现在天色暗了,但没开大灯,他看了老管家一眼,知道是谁的意思。客厅里没有人,小会客厅也没有人,老管家指了指楼上。
赵曜上楼的时候顿了顿,他望着铺着地毯的楼梯,一直延续在深处,明明是整洁干净的地方,却生生透露出一股恶意,好像是要一直走到地狱里。
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朝上走,他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声叫了一声:妈
他妈妈姓吴,叫吴婉玉。他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离婚了,老爸逼着赵曜跟她断绝母子关系。之后赵付舟禁止赵耀跟吴婉玉见面,但只要中秋这一天,吴婉玉就会执着的联系他。赵曜是吴婉玉亲生的,血浓于水,哪有这么容易断的干干净净。
赵曜又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但他知道人在里面。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门,露出了一个女人的侧影。
这是赵曜记忆中的母亲。
她看上去跟疯子两个字是没什么相干的,穿着酒红色的鱼尾裙,上衣是一件优雅的蝴蝶领衬衫。首饰一件都没少,左手的钻戒,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脖子上坠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项链。她看上去简单干净,一个真正优雅的贵妇人。
里面只开了一个暖橘色的小灯,小小的把女人笼罩在其中,她面色平静,一直望着房间里的某一处出神,看上去像是一个易碎的娃娃。
这是间婴儿房,房间是对称结构,里面摆了两张婴儿床,玩具和衣服都准备的双份,从左到右,把屋子从中对半劈开,两边的所有物件一模一样,简直像是镜子的倒影。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张桌子,生日蛋糕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蜡烛已经点了很久了,一共十八根,蜡烛正要烧到尾端,融化的红色蜡烛把草莓蛋糕弄的血肉模糊,上面有一张白色的巧克力牌,红色的果酱写着:生日快乐。
赵曜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他最想问的问题是老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混种,但他嗓子就跟堵住了一样,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抬脚刚要进去,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她看也没有看赵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日蛋糕,她手里有一个金属音乐盒,打开的时候里面会有小火车转着圈跑,小男孩都喜欢玩这个。她一下一下摇着音乐盒的手柄,咔哒咔哒的齿轮声碾过,然后是那种磨人的,像是催命符咒一样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赵曜扶着门框,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快走!离这里远一点。
他的身体帮他回忆起那些殴打,身上古老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走不了,他被牢牢困死在这里,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
吴婉玉终于察觉到了赵曜的到来,她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招招手说:来,曜曜,过来。
她叫的那么亲切,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赵曜情不自禁走过去,他几乎无法拒绝母亲的任何请求。只要她呼唤赵曜,赵曜就一定会过去。他慢慢蹲在母亲面前,吴婉玉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说:今天中秋了,明天就是晓晓的生日。
赵曜嗯了一声,心说也是我的生日,但你从来不说。
赵曜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弟弟没出生就死了,医生说是个死胎。吴婉玉给他取了个小名,叫晓晓。
晓晓死得很惨,出生的时候全身肌肉萎缩,像是一具沾着皮肉的骷髅。而左腿只剩下了一个骨架,上面沾着肉芽。晓晓残疾全身黑紫,但赵曜出生时八斤二两,哭声嘹亮,灰败的死亡对比鲜活的生命,从最初的源头就开始了。
医生没法解释这个情况,吴婉玉看了一眼就晕过去,她醒来之后找了神父。他们家信主,很多逸城的生意人因为南下出海做生意,信基督的比信佛的多不少。
重金请来的神父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然后给赵曜布了一个祝福,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当时随行的修女没有马上离开,她看到神父走了,偷偷对吴婉玉说:那个孩子是恶魔,你最好早点处理它。
那个孩子指的是赵曜,出生时蚕食兄弟,长大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恐怖的东西。
老爸后来才听说的这件事,他回教堂想找那个修女理论,凭什么平白说人小孩儿,但神父坚持说,那天他是自己来的,没有带任何一个修女。
这是第一个悬案。
现在几点了?吴婉玉两眼无神。
赵曜尽量笑着对她说:快七点了。
吴婉玉站起来说:那我要赶紧准备,十二点晓晓就回来了。吴婉玉执着的以为每年生日的那天,她的晓晓就会回来。
蛋糕怎么都花了?吴婉玉看到了蛋糕上融化的蜡烛,这个蛋糕已经变得太难看了。
蜡烛点的太早,赵曜鼻子有点酸,他尽量把吴婉玉当做一个正常人,说:我去让阿姨再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