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倒是多看了赵曜一眼，他以为这小屁孩应该会问一问他照片的事，他都已经想好了措辞，估计直接就认了。赵曜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谢玥以一个正常家教的身份来接触他，赵曜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明面上就表现的谢玥只是普通家教。

这小孩心思挺沉。

就是学习太烂。谢玥在心里又补了句。

谢玥撑着他的椅背，透过书房去看对面的门，赵曜的卧室就在对面，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桌子上的煤油灯。假如赵曜今天多一窍心思，往书房的方向多看一眼，就能发现那盏灯的异样。

小火苗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在灯罩里横冲直撞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主人的身体，他离开主人太多年了，感受到的气息特别强烈。他用力顶着灯罩，煤油灯终于在它的蛮力之下移动了两毫米。

再加把劲儿，小火苗奋力顶着，煤油灯距离桌子边缘越来越近，险些就要从桌上翻转掉落。只要他砸在地上冲破封印，就能回到主人身体里了。就算灯罩砸在地毯上没破，他也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成功就只剩下一厘米，他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他感到身体一轻，被一股外力推回了桌子最内侧。

一朝回到解放前，小火苗的努力顷刻间就打了水漂，比碰到赵曜的鲜血还让人郁闷。它回头望向书房的方向，看到赵曜低头看着手机，谢玥撑着椅背站在他身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冰冷，绿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谢玥指尖一动，门啪得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视线。

谢玥心想，再在你这边放几天好了。

赵曜被关门声惊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扭头望向书房，此时头顶的声音响起：风吹的。

谢玥从他身后离开，起身走到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赵曜心里纳闷儿，风？哪里来的风？赵曜刚这么想着，像是听到他心声一样，书房的白色窗帘扬起，被风鼓动得如同什么活物。

把错题订正一下。谢玥发话了，彻底阻断了赵曜所有的提问。

·

周日下午是难得不需要上课的时间，赵曜今天有个件事要做，他必须要找到杨素素。

距离徐天明的死已经过去了一周，同学们重新回到了学习的状态，只是茶余饭后依然把徐天明当做谈资。警方那边没有更深一步的进展，把老校区的证物带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诡异的是，徐天明的父母竟然没有哭闹，作为受害者的父母他们情绪有点太稳定了。八成是校方那边给了什么丰厚的补偿，或者这件事里又有其他力量插手了。

一切都在回归平静，除了亲身参与那件事的人。

杨素素休息了一周，她还是不敢上学，高三课业繁重，母亲不想让她去学校触景生情，给她报了补习班。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对她有很大的期望，所有年轻时未完成的梦想都加注在杨素素身上。杨素素亲生经历过那样恐怖的事情，杨母的重点是让她好好学习，仿佛只要开始读书就能忘记一切的烦恼。

杨素素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徐天明的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小心翼翼的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本杜拉斯的《情人》。妈妈不让她看课外书，她只能藏在自己的抽屉里，这本书是徐天明送给她的。徐天明是个混混，他当然没有读过杜拉斯，因为追求杨素素，他在书店里绕了一圈，看这个标题以为是一本讲述大少爷和大小姐的爱情故事，当即买来送给了杨素素。

杨素素既不是那个叛逆少女，杨天明也不是那个羸弱的纨绔子弟。

书皮里藏着一张两人的合影，杨素素已经没有精力可以打开了。

素素，检讨写好了吗？门外响起妈妈的声音，杨素素的家教很严格，母亲是个小学英语老师，她并不会家暴孩子，但喜欢让孩子进行检讨。杨素素小时候经常被关在房间里两个小时，妈妈不会直接告诉她错在哪里，而是让她自我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

久而久之，杨素素感觉自己哪里都是错的。

好了。杨素素关掉了抽屉，从书桌上拿起一页信纸。

妈妈正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她对杨素素早恋这件事怒不可遏，杨素素这么优秀的女生怎么能跟徐天明那种人混在一起，甚至还要去旧校区那种地方。

杨素素捏着自己的检讨书，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她像是一个老修女等待自己的忏悔。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检讨：我错了。这三个字杨素素写过很多次。

我不应该早恋。杨素素像是在做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讲，我没有受得住徐天明的诱惑，在高三这年不应该沉迷于享乐，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错了，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受引诱后自甘堕落，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学生，我很有可能会堕落成一个婊·子。

这句话化用了杜拉斯，杜拉斯说：如果我没有成为作家，我应该是个妓·女。

青春期的爱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这是幼稚而不成熟的，等我们长大，就能知道自己当年有多么可笑。

经过深刻的检讨，我发现我不爱他，我只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我不了解他就如我不了解自己。从今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好学校不让妈妈失望。

检讨人，杨素素。

这番检讨颠三倒四，跟杨素素平时严谨的作文文风完全不一样，但杨母理解她，经历那种事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愧是她的女儿。

你做的很好。杨母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安抚着拍拍她的后脑勺，就像从小到大一直保护她那样。

杨素素得到了夸奖，感到轻松了很多，她说：我要去上补习班了。

如果不是杨母晚上有事，她应该愿意去送杨素素的，此时嘱咐道：小心点，到补习班给我发个短信。

杨素素很想从妈妈的怀抱里逃离，她抓起书包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就像是她当时冲出了旧校区的知行楼，就像是她曾经把徐天明一个人扔在那一样。

她刚打开门就看到门旁站着的赵曜，她家是老小区，赵曜穿着兜帽衫站在她家楼梯口，留给了杨素素一张侧脸。赵曜在学校里挺出名的，杨素素以前就认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赵曜有哪里不太对，顶多只是不太爱说话，可青春期的酷男孩都是这样。

杨素素有些害怕他，兴许是因为自己自己两次不听话，更多的是她家窗户是开着的，她很害怕赵曜听到了她的检讨。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赵曜看着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

杨素素跟他来到了旁边的公园，她四处张望，像是个受惊的小鸟，很怕遇到熟人告诉她母亲。

对不起。杨素素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在为把赵曜抖出来这件事道歉，赵曜摇了摇头：没事，很正常的反应。

我觉得这件事你会想知道。赵曜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时赵曜躲在讲台桌下，徐天明被拖走前一直抓着美术教室的门，徐天明看见了赵曜的眼睛艰难的开口，而他的舌头被割发不出任何声音。赵曜一直以为当时徐天明在跟他求救，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徐天明死死抓着门框，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于是张大嘴巴想要求救，但他求救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杨素素的，他无声大喊：带素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