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绯絮沉着脸说道,正要走上前去,然而林琛快她一步上了石阶,“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来击鼓。”语毕,他拿起鼓槌对着大鼓便是一顿敲,“嘣嘣嘣”,声响之大,直把周围百姓都引了过来。
“这群人是谁啊。”
“看穿着,像是外地人,还是富贵人家。”
“这鼓有什么好敲的,吴知府一月也升不了一次堂,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来是遇上事了。”
“我们这穷地方能有什么事。”
“敲这许久也不见人?”柳色疾步行至府衙大门前,面前两扇大门依旧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半点没开的迹象,她忍不住拉着环扣拍了拍大门,“里面有没有人啊!”
她越拍越大力,没想大门徒然开了,两手一落空,她猛地往前扑去,好在林琛及时拉住了她。
开门的是两个衙役,一高一矮,眼皮耷拉着,身前的衙役服也皱得不成样子,高个那人语气不善道:“是你们俩敲的鼓?”
“是。”柳色瞪了他一眼回道。
“为的什么击鼓啊。”矮个衙役一脸不耐烦地瞥着几人,打了个哈切道:“不急的话等明日,今日太迟了。”
“迟?”柳色说着往天上刺眼的日头一瞧,叉腰道:“日头这么大,你们竟然睁眼说迟?都是怎么做事的,吃着官饭不管人?”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教训我们。”两人衙役对视一眼便要来抓柳色,没想手刚伸到一半便被被林琛紧紧捏住。
没见他怎么使力,却见那俩衙役往后一退狠狠摔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嘶,好大的力气。他打人!他竟敢打衙役!反了!”高个衙役朝里头大喊,“兄弟们快出来!”
“噔噔噔”,一群衙役从府衙里头冲了出来,个个凶神恶煞,围观百姓见状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波及自己。
对此,林琛面无表情,右手往下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哥哥。”梁绯絮柔柔地喊了一声,上前对着几人不卑不亢道:“崇州知府可在,为何将难民拦在城外。”
她气势不凡,穿得也体面,看起来不好惹。十几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外地人,我劝你们还是快走吧,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朝廷都不管。”最前头的衙役嗤笑一声,右手一抬便被林琛给拧了,他当即惨叫一身,“哎呦,我的胳膊啊。”
魏栖眼神一变,语带威胁道:“我们并不想惹事,但你们若再不去通知知府大人,那便要讨点苦吃了。”
“你们给我等着,我去找知府来叫你们好看。”一衙役飞也似的走了。
“叫我们好看?叫你们知府好看还差不多。”柳色厌恶地呸了一口,随后走回梁绯絮身侧。“这崇州知府怕也不是什么好货,又一个曹居令。”
“他是好货便不会将难民留在城外了。”梁绯絮敛眉呼了口气,吴知府若是个没德行的也不配坐这位置。
崇州知府吴究虽说不上好官,但说贪官昏官也算不上,他出身寒门没什么门路,不然哪儿不会来这破地方当官,一滴油水也捞不着。
数千难民被拦城外,吴究自己也发愁,他们崇州交通闭塞地处偏僻,城内百姓也只能维持自个儿的温饱,毫无余力收留难民。
“唉……”吴究对着官服吐出一口浊气,他为保住崇州百姓尽力了,至于其他,听天由命。实情已上报,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过几日定会派人来接手。
想是如此想,可他这心里头并不舒坦。
“大人。”下人进门,“衙役来了,说是有几个外地人在府衙里闹事,吵着非要见你。”
“嗯。”匆匆换上官服,吴究徒步赶往府衙。
大抵是怕事情闹大不好看,府衙大门依旧关着,梁绯絮等人倒是进门了,正站在堂中等候知府到来。
大步跨入,吴究对上几人微微一震,当中站着的那名女子一看便是出身尊贵,而这眉眼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再看那拿剑之人,必是暗卫级别的人物。
“公主?”
闻声,梁绯絮抬眸朝来人看去,吴知府是个年逾半百的老人,长相比起曹居令要顺眼地多,方才听衙役们说他至今未娶亲,在百姓心中为官尚可。
“你认得本宫?”
她这话一出,吴究顿觉双腿一软,跪地后毕恭毕敬道:“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不妨事。”念在他年事已高,且面相忠厚,梁绯絮也不忍心叫他一直跪着,“吴知府快起来吧。”
“是。”吴究起身时晃了一下,慌道:“公主别站着了,我们去内堂坐,师爷过来泡茶。”他挥手吩咐一旁目瞪口呆的师爷,扭头小声问:“敢问公主封号?”
柳色得意道:“我们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荣华公主。”
“原来是荣华公主,微臣眼拙,敢问荣华公主前来崇州所为何事?”吴究问这话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毕竟他没处理好难民之事。
进入内堂坐下后,梁绯絮直言道:“本宫来时见难民被拦在城外甚是可怜,来府衙是想问吴大人为何不将他们接进城内?”
“不瞒公主,微臣这么做也是没法子。”吴究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无奈道:“本州粮食储存并不多,今年收成又不好,若盲目迎了他们进来,那岂不是苦了本州的百姓。”
“原来如此。”梁绯絮点着头,对这话将信将疑。
“将他们拦在城外,微臣也痛心,可微臣实在想不出法子安顿他们。这……”吴究说到这便有些激动,声音不觉大了些,“按理说,朝廷应当派人来接管难民。微臣上报之后左等右等,然而他们却迟迟未来。”
“你上报了怎会没消息。”梁绯絮心下疑惑,是父皇没瞧见还是怎么的,中间哪儿出了岔子。
不待吴究回答,一旁默不作声的魏栖开口,“吴大人,翼州离崇州并不远,且有小粮仓之称,想必容纳两千难民不成问题,为何你要舍近求远?”
嗯?梁绯絮当即看向吴究,难道他没想到这点么。
只见吴究摇摇头,苦着脸道:“微臣并不是没想过求助翼州知府郑大人,只是他一直未有回音。”
“你上报朝廷无果,求助他也无回音,真如此古怪?”听到此处,梁绯絮倒是不信吴究了,怎会有如此碰巧的事。
“真如此。”吴究使劲点头,生怕梁绯絮不信。
“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是安置难民,我去翼州走一趟。”魏栖蹙紧眉峰道,梁钊交给他的事不少,这也算其中一件,他人在都城,顾及不到方方面面。
“这位公子是,公主的驸马?”吴究待在崇州多年未回都城,对都城里的事也不大清楚,见梁绯絮看魏栖的眼中满含情意便问了这么一句。
“……”梁绯絮面上一红,眼神飘忽,娇羞道:“还不是,以后兴许是。”
公主太不矜持了,林琛使劲咳了一声,“咳咳。”柳色跟着咳了一声。
“嗯。”清了清嗓子,魏栖转向吴究正色道:“吴大人,麻烦你备一匹快马,我连夜赶去翼州。”
“多谢……”吴究起身道谢,想起对方还未说姓名便转了口,“未来驸马,本官这便为你备马。”
“一路小心。”梁绯絮侧身瞧他,并不掩饰眸中的不舍,她不会骑马,就算能跟也还是他一个人去方便。“我在这里等你。”
他应声,恍若晨曦的眸子眨了一下,里头浮着淡淡的笑意,“嗯。”
第59章分发米粮
目送那道颀长的背影远去直至不见,梁绯絮顿觉心头空荡荡的,仿佛被破了个口子,漏了一半的魂儿,不怎么完整。
“咳咳,公主。”柳色见吴究一直在等梁绯絮发话便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飞速收敛心神,梁绯絮回身,端正姿容道:“吴大人,我们是否应先将难民接入城内,你们崇州日头烈,再让他们留在城外怕是会死不少人。”
“公主说得对,是微臣思虑欠佳,微臣这便去接他们入城。”吴究说罢后不动,眉间又开始犯难,“公主,崇州城内储备的粮食不足,怕是撑不了几日,城中是有几位卖粮商人,可他们全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微臣这积蓄实在不多。”
“钱的事交给本宫,你不必操心。”梁绯絮起身侧头看向柳色,“柳色,你先同林琛去城内买些粮食,我待会儿到。”
“是。”两人齐声应道。
“吴大人。”似乎是想起什么,梁绯絮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外头的衙役和师爷,低声道:“本宫这次出行是严加保密的,希望你别泄露本宫的身份,本宫不想惹着不必要的麻烦。”
吴究忙不迭点头,“是,微臣必定替公主保守秘密。”
顿了会儿,她挑起眉梢问:“吴大人可有女儿?”
“这……”吴究面上一囧,尴尬道:“微臣长相不佳,嘴也笨,至今还未娶妻,没福气哪来的女儿。”
“嗯。”她点点头,眉目一展,拱手行了个礼,“那我先做吴大人的义女吧。”
恍若被雷劈中,“扑通”一声,吴究赶忙跪在地上,惶恐道:“微臣不敢当,公主开不得此等玩笑。”
梁绯絮见状忙上前扶起吴究,淡淡一笑,“有何不敢当的,若被人知晓本宫的身份才麻烦。你当几日吧。”
“微臣……”吴究说不出话便不再推迟,应下,“……是。”
吴究大开城门迎接难民,城外等候已久的难民一窝蜂似的涌进了城内,城内百姓见此情形纷纷跑回了家,知府做好人,可他们不做,都自顾不暇了。
崇州城内店铺不多,卖粮食的更少,但米店是真的大。林琛与柳色两人对米店老板软硬兼施买了一百担米,算起来够吃几日,接下来便等魏栖的好消息了。
四面环山的崇州,一见日头便闷,今日万里无云更是热。
几车粮食运至府衙,吴究命人在府衙门口摆了几张大桌子,衙役们一半出来分发粮食,剩下的一半去给难民搭建临时住的地儿。
“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吧,今日日头大,妹妹皮肤娇嫩晒伤了可怎么办?”柳色急坏了,说着便要去夺梁绯絮手中的瓷碗。
“我哪儿有那般娇,又不是水做的。”她一手隔开柳色,忙舀了碗米到来人的口袋里,一个接一个。“嫂嫂你看。”望着眼前看不到头的队伍,梁绯絮加快语速道:“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来劝我不如先把手里的米发完。”
“你真是拗……”柳色挥着袖子给她扇了扇,劝不动便无奈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凤瑀撑了把伞过来,高瘦的身形往梁绯絮身侧一站,他垂着头,睫毛下的目光很是专注。
“老了真是不中用。”吴究刚从避难棚子那儿回府,见梁绯絮在发米登时吓得了一跳。“公,女儿快住手,你如何能做这些事。”他比柳色强,一把便抢了梁绯絮手上的瓷碗,“让我来,让我来。”
道上两侧是没什么百姓,然而他们都在自家屋里瞧着,茶楼里也坐着不少人。梁绯絮和柳色两个小姑娘在一群男人中格外显眼,让他们分外好奇。
起初还在猜测,这俩是谁家的姑娘。结果听吴究一喊,看戏的百姓都愣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竟是他们知府的女儿,他们崇州知府不是老光棍么,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手上瓷碗被抢,梁绯絮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义父,你年纪大还是回府歇着吧,我没事。”
“不不不,女儿还是让爹来吧,你这双手压根不适合做这些活儿,听话。”吴究慌地面上涨红,就差没给梁绯絮跪下,万一让皇上得知荣华公主喊他爹还抛头露面地在外发米,他真怕自己小命不保。
“不用给我打伞。”她回身,对上凤瑀那张青涩的脸时微微一愣,“凤瑀,你带义父回府。”
“我不走!”吴究一把按住她面前的米袋,花白的胡子一飘,铿锵有力道:“女儿不回,义父也不回,义父陪你发米。”
那些个看戏的闲散人忽地站起身,七嘴八舌道:“想不到吴知府跟他义女如此心善。”
“我们帮一帮吧。”
“帮吧帮吧,怎好让俩姑娘在外如此晒着。”
有人领头,一群男人便从屋里、客栈、茶楼里跑出来帮忙。
这些人一来,吴究赶忙拉着梁绯絮走上石阶,好声好气劝道:“人手足够了,女儿你快别做了,回府歇着吧。”
柳色擦了把手快步过来,附和道:“是啊妹妹,你的脸都晒红了。”
“红了么?”梁绯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嘶。”烫得很,甚至有点微微的刺痛,想来是真晒伤了。
“嗯。”凤瑀点头,言语中夹了丝心疼,“小姐快进府吧。”
“我就说你不该留在这儿,快,我们回府,我给你上药。”柳色强拉着梁绯絮进了吴府。
公主总算是进门了,吴究长长吁了口气,他方才怕极了,心被悬在荒芜的半空中。
夜晚,一人待着时更觉孤寂深重。
柳色挑灯而来,手里拿了盒消肿的清凉去肿药膏,她放下灯笼哼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晒伤了吧。”
“许是在宫内待得久了到外头不适应,连我自己都没预料。”梁绯絮对着铜镜摸上了自己的脸,左看右看,这会儿双颊已然全肿了,“怪难看的。”
“谁让你非去发米,活该。”柳色碎碎地念着,轻轻打开盒子,指尖沾了点药膏抹上她的脸。
“嘶。好疼。你现在敢教训我了?”梁绯絮仰着脸,任由柳色在她面上点药,清凉的药膏上脸之后先是如针扎一般的痛,随后缓缓起了凉意,一寸寸蔓延至其他各处。
“公主自己说的,在外我是你嫂嫂,嫂嫂教训不听话的小姑子不正常么?”柳色反问,手上动作依旧小心仔细。
相比于柳色的似懂非懂,梁绯絮不是,她是上过闺房课的人,该出手时便出手。“嫂嫂,哥哥呢,怎么不见他,你们晚上不做点什么?”
“公主!”柳色面上一红,又羞又气,手下不知不觉便点得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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