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何时倚在病床床尾的板上,受伤的脚立着,脚尖着地。
脸也转向他,浓丽的眉眼里淬过冰,还不甘心。
“通知剧组,晚上的聚餐我要坐林朝旁边。”
“你这怎么去。”姚均的视线从她脚踝掠过,“外头的通稿都说你现在崴脚住院中,今晚去不怕露馅?”
路禾侧了个身,面朝窗外,声音也任性至极,“我不管。”
让她眼睁睁看着林朝跟别人你侬我侬……
透过窗户,路禾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沉吟,想不出什么有后果。因为她一开始就把林朝划在属于自己的领地内,从未想过他会主动走出去。
沈嘉慧十七八岁时争不过她,八年后就能了吗?
笑话。
***
临市电影城,《致敬十七岁》的剧组刚结束祭天礼。
场务招呼着媒体和粉丝往外走,导演陪在林朝身边,再往右是沈嘉慧。
身形纤瘦的女人穿着裁剪合身的长裙,素得像百合花,正好能别在男人西装口袋里。
看着身旁的林朝,她忍不住抿着唇笑。心像插了双翅膀,非得按住才能稍稍让它不那么躁动。
路禾闹得再厉害,他今天不还是来片场了。
现场还有那么多媒体拍照,甚至直播。
今天一过所有人都会知道林朝是陪着她沈嘉慧来的!
路禾,过去了。
跟天上的流云一样不长久,大风一吹就都散了。无影无踪,谁都证明不了。
“嘉慧?”林朝唤了她一声,见她仓皇地抬头,翦水秋瞳里还残留着猝不及防。
他有些好笑,伸手将她未扎好的头发挽在耳后:“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一直盯着这里的工作人员暗中嘘声,几个人互相传眼神:看吧看吧我就说沈嘉慧和林总关系不一般。
沈嘉慧偷偷打量他,薄粉底盖不住脸颊的红晕。觑他一眼,立马又逃回来,十足的情态。
她没说话,却用眼睛说了很多。
导演和整个剧组,包括媒体也看得见,够了。
林朝放下手。
“林总晚上可有安排?”导演停顿再三问了出来,意图显而易见。
林朝顺水推舟,说:“没有。”
导演松了口气,“晚上剧组在馥郁阁聚餐,还请林总赏脸。”
林朝没说话,说不清是淡漠还是无动于衷,转而看向沈嘉慧。
让她来做决定。
沈嘉慧还没平静的心又是狠狠一跳,“阿朝,晚上我会去。”
言下之意是想要他一起去。
“我知道了。”林朝点头,答应她。
晚七点,在馥郁阁二楼。
一桌人都在等林朝,许安南也在。
林朝走路比常人要缓一点,做什么都端庄,显得沉。许安南一直看着他,视线从他进门到落座就没离开过。
他和路禾昨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许安南没理由不去在意他。
林朝当然注意到,抬眼和他在半空中目光交接。
还是雪的气质,白,表面看来没什么诡谲,下面暗藏杀机。
许安南莫名瑟缩一下。
“林总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导演起身迎着林朝往上位走,沈嘉慧笑意盈盈。
林朝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
明明该来的人都齐了的。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这个位置是给谁留的,包厢门开。
路禾出现在门口,光从背后打进来。
她静立着,修长的腿像雪地玫瑰,漂亮而美艳,眨眼时的瞳孔是宝石光晕。
腰细得一折即断,偏生又柔。
林朝沉眸。
“怎么?很惊讶?”路禾勾唇,还是大红色。
“没有没有,路小姐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导演出声,在场的人才惊醒。
路禾走到林朝右侧落座,腿一伸圈去他大半领地。
尖头高跟鞋优雅得像猫。
林朝想,活该她昨天摔得这么惨,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本来是一场剧组内部的普通聚餐,林朝一来众人都有些拘谨,现在身边又坐了位大名鼎鼎的路小姐,在原本冷淡的氛围中加了那么点不可言说的粉红色。
对桌的人一抬头就是两尊大佛,感慨自己有看八卦的机会却没生看八卦的胆儿。
关系好的互相使眼色,手机消息不停:
—路禾不是说住院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傻不傻啊你也不看看她为谁来的。
—沈嘉慧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路禾、沈嘉慧全部单箭头林总,林总一边跟沈嘉慧暧昧不清,一边跟路禾玩相爱相杀?
—感觉林总跟路禾没网上说得那么简单,跟沈嘉慧也没那么亲密。
—小王你磕双A磕昏头了吧,林总今天陪沈嘉慧出席祭天礼不就已经能说明问题吗?
……
几个人真情实感吃瓜,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导演握拳轻咳几声方才拉回她们的注意力。
路禾长眉一挑,瞥了眼林朝,到底还是没说话。
在A市里,馥郁阁的虾最是出名。
放在路禾面前的是一盘香酥虾,原材料是北极甜虾,去虾线后白灼,入口软糯鲜甜。
很好吃,就是剥壳太麻烦。
她舍不得新染的指甲。
路禾夹了一筷子,收回手的过程中直接转道放在林朝碗里。
他停住,撩了眼皮看她。
全桌人都愣了一瞬抬头看路禾。
“啊,对不起。”路禾施施然夹回他碗里的虾,没看他,盯着自己指甲说了句:“我还以为是从前呢。”
轻飘飘几个字,带着些娇嗔的抱怨。
沈嘉慧感觉右手力气尽失,一双筷子直着掉在地板上。
发出不小的声响。
“对不起我,我去下洗手间。”她脸色难看,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逃了出去。
路禾唇间轻轻逸出一声啧,放下筷子剥虾。
粉白的虾肉被她含在唇上,她微侧着脸看林朝,细细研磨。
似乎吃的不是虾,是人。
林朝不响。
油抹在指甲上像镀了层光,路禾百无聊赖将指尖含进嘴里,拿出来时又沾上了口红。
淡粉的、浅红的、都有光。
那些记忆不可避免的涌上来。她眯着眼咬他指骨,妩媚至极,五彩斑斓几乎要碾碎理智。
林朝目光看着前方的墙,舌尖抵住上颚,尽力将自己从以前的涨潮中拖出来。
路禾站起来,小腿刻意蹭过他的腿,笑说:“诸位慢慢吃,我去洗个手。”
林朝忽然松懈下来,紧绷的下颚线也柔和了。
她又一次把他拖下水。
在洗手间,沈嘉慧倚着墙喘息。
瓷砖的冰凉感透过衣裙深入肌理,呼吸间都有种热辣辣的麻痛。
她像是刚哭过,眼瞳还泛着浅浅的红,露珠百合一样惹人怜爱。
“沈小姐可真是楚楚动人呐。”
第14章月亮
随着一道含冰带讽的女声飘来,一双尖头高跟鞋出现在视线里。
黑的,网面是蕾丝边。
纤削的骨,细带系在脚踝上。
单看这半截玉一样的小腿便知她有多漂亮。
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拥有过林朝。
哪怕是曾经。
沈嘉慧没抬头,一瞬间恨极了路禾。
她倚在墙上,慢慢站起来,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失意。
咬着唇,“路禾,你现在高兴了吧。”
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路禾已经被千刀万剐。
“哧——”路禾抱胸笑了一下,赶紧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儿没别人,你也别跟我装小白莲。”
这嘲讽的语气更刺激到沈嘉慧。
“路禾!你欺人太甚。”她撕心裂肺吼了一句,眼泪扑嗦嗦往下掉,委屈极了。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学会这一句话,以前是欺人太甚,现在还是欺人太甚。”
路禾说话转了个调,有意轻慢,往前走两步就站在她面前。
这样近的距离沈嘉慧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眼里的轻蔑。
不是打压情敌的那种故作声势,而是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人,像是路过的人看垃圾堆,捂着鼻子快步走过。
而她就是那个垃圾堆。
沈嘉慧觉得难堪极了,抬手朝着她的脸打去,被路禾轻松拦下。
攥着她的手腕,路禾居高临下睨视沈嘉慧,未及说话便斜插进一道声音:
“路禾,放手。”
很凉,大概能削冰断玉。
她转身,林朝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朝这边走来,远的,一步步靠近,于是路禾在他漆黑沉怒的眼里看见自己。
他在生气?因为沈嘉慧?
路禾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说好给她的蛋糕被人分走一块。
她眼见着林朝走向自己。
做什么?打她么?
路禾低着头笑了下,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她理智全无。
沈嘉慧整盘端走了属于她的蛋糕。
姚均带着保镖,王特助也带着保镖,两列人堵在走廊前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抬手,林朝登时变色:“路禾你敢!”
“啪——”的一声路禾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沈嘉慧被打的跌坐在地,捂着脸,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一时间连哭都来不及。
在林朝面前她竟然还敢下手!
林朝攥住她打人的手将她抵在墙上,怒气压抑不住:“路禾!”
姚均和王特助同时动了。
路禾还是笑着,先是看了眼姚均,他点点头退回去,然后仰头盯住林朝。
微翘的眼尾妩媚撩人,眼中怒火却比他更甚,一字一句轻蔑道:“我打她,你能把我怎样?”
她昂着头,下巴更尖,这种笃定挑衅的语气令人生厌。
林朝单手握住她两手腕,细得一掐即断。
路禾也没想过反抗,仍是挑眼看他,挑衅意味更浓:“动手啊林朝,有本事你打回来。”
她就是仗着他没法惩戒而任性放肆。
林朝蹙眉,定定看了她几秒,错开视线看向跌坐在地的沈嘉慧。
在心上人面前被如此羞辱,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道歉,路禾。”第一遍要求她道歉,林朝还能耐着性子淡声说。
“我不。”路禾笑。
“我再说一遍,道歉。”林朝沉声,几乎是威胁。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裙摆开叉处一端,路禾不明白这是何意,继续笑:“我、不。”
与裙摆被撕的刺啦声同时响起。
原是到小腿处的高定裙霎时只剩大半,堪堪遮住大腿。
一小块布料从他手里飘落,碎的。
“林朝你他妈疯了!”
路禾尖声惊叫,气得眼尾通红,拼了命的反抗他。
奶白的沟在他眼皮底下一起一伏。
像条被捕的美人鱼。
下垂的视线转到她脸上,林朝的神情分毫未变,侧脸冷淡,声音比第一次还轻、还淡,深涧水一样冰凉:“路禾,道歉。”
“你他妈做梦,信不信我——”狠话没说完又是刺啦一声。
林朝的眼神一瞬不瞬,手里攥着一截衣裙,那头裹着她的腰。
没完全撕下,纯白的底裤若隐若现。
“路禾,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他的声音寡淡,在高旷的走廊里响过。
姚均听着目眦欲裂,却因为对方的压制而动弹不得。
眼前的人还是修目长眉,还是沉静近乎寡欲的气质。
他有礼貌,也仅止于礼貌。
路禾像是给针扎了一下,难以遏制内心的慌乱。
——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林朝。
他以前是所有人仰望的月亮,既不疏离也不亲近,永远永远的高居寒空。可忽然有一天,路禾一把将其拽下来,月亮从此成了她的私藏,只照亮她。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阴凉的风,沿着碎裂的裙摆悄悄往上爬。
她惊醒。
发现怀里的月亮不知何时回到了天上。
路禾眼眶红了一圈,却不敢眨眼,害怕眼泪自己掉出来。
她抿唇不语,眼瞥向旁边尽力克制。
既不呛声也不道歉,像是学乖又放不下架子的猫。
这时候沈嘉慧用手背擦着眼泪慢慢站起来,对林朝柔柔一笑道:“阿朝,我不要紧,你快放开路小姐,想必她也是一时冲动。”
说着目光转向路禾,沈嘉慧柔弱的身体轻轻一颤,似乎怕极了她。
放在影视剧里就是一幕活脱脱恶毒女配欺压良善女主的戏码。
路禾不响,眨了两下眼睛硬生生逼回眼泪。
“阿朝。”沈嘉慧再次出声,声音比之前放得更低,像是有意为她请求。
而林朝纵容沈嘉慧一般松了手。
***
“阿禾……”
林朝已经走了许久,路禾垂着眼静立原地。
长裙被撕成过臀卫衣。
姚均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好,小心翼翼去握她垂在身侧的手,一摸掌心全是汗,冰凉的冷汗。
走廊中的木雕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风呼啦一下刮过去,快似鬼魅。
她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路禾抬头对姚均勉强一笑,又低头,有些自嘲地说:“姚哥,我没事。”
姚均沉默许久,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阿禾乖。”
儿时每逢她难过丧气,姚均就会用这个方法安慰她。
路禾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像是找到情感宣泄口,眼泪倾洪而出。
如果能重来,她还是会这样做,她不后悔,错的是林朝。
她现在哭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而已。
路禾的脸在姚均衣襟上蹭了又蹭,把难过的范围从小拇指这么大,扩宽到大拇指这么大。
她劝自己只是不甘心。
低调奢华的豪车内,司机先送沈嘉慧回家。
后座车窗降下来一些,她弯腰跟林朝告别。
哪怕是在灰暗不明处男人的坐姿也无可挑剔,他长腿交叠,对着沈嘉慧优雅一点头,丝毫看不出有情感流露。
“阿朝,路小姐那……”沈嘉慧面色犹豫不决,说话也吞吞吐吐。
“你放心,”林朝的下半张脸被灯光照明,他启唇:“一切有我。”
她在脑中思索还有什么话题能引他开口,可这几秒间车窗升了上去。
只吐出一句林朝的再见就不再有其他。
沈嘉慧失望的眼神也湮灭在黑暗中。
豪丽酒店里,林朝刚一踏入套房便觉不对,抬眼望去,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坐在会客沙发上。
“林总别来无恙。”
男人的语气颇为熟稔,林朝微一点头,转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抿一口道:“你何时回来的。”
“今天,”他起身转了转套房,语气颇为可惜:“你说你在国外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如此急着回国?”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