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遥觉得这件事情刻不容缓,必须解决!
和秦雲二人一商量,当天就把陆冲叫了出来。
归云楼内的一个小包厢,陆冲三兄弟坐着喝酒。
酒过三巡,花遥最先耐不住性子,“老三,说说你和那姑娘怎么回事?”
陆冲道,“还能怎么回事?人家无家可归,住我家了呗。付了银子的。”
花遥喝了酒,大着舌头,“啊,人家有银子不住客栈,不去租个小院子,偏偏要住你一个老光棍的家里?”
他损起自家兄弟,那可是毫不客气。
秦雲更是直白,“你要是被那姑娘缠上了,告诉兄弟们。我们男人不好去说,你两个嫂嫂能帮你把人赶出去。”
陆冲年轻的时候,总爱英雄救美,姑娘们赖着他,住他家里的事情发生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说完又语重心长,“你说说你啊,年纪老大了,也没个着落。一开始我还以为终于开窍了呢,没想到,又是个缠人的。”
花遥嘴巴嚼着菜,说话含糊不清,“要我说,现在还有姑娘跟着你算是不错了。要不咱啊,就别挑了,稍微和人家凑合凑合,你家里没个女人,也不是事儿。”
秦雲闻言,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花遥的话。
这二人都当穆桢在纠缠他呢。
陆冲摇头好笑,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语气中带了些苦涩,“是我要留下她的。”
花遥的杯子倒了,秦雲的手顿住了。
而后,两人神色激动了起来。
花遥酒杯一撂,“你说说你,喜欢人家也不给人家个名分,就让人家不清不楚的跟着你,不怕委屈了人姑娘啊?”
秦雲道,“咱老三没什么可挑的,这么多年,媒婆都要把门槛踏破了。你要是喜欢,直说就是,救命之恩,姑娘定不会拒绝你。”
花遥道,“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自己说出口。既然愿意住在你家,那自然是也喜欢你。你这么缩着,不像个男人,更不像陆三。当年那个豪气冲天的陆三哪儿去了?”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叫陆冲赶紧行动。
陆冲只是摇头,浅笑不语。
花遥和秦雲自顾自的说了一阵子,见陆冲没反应,花遥心头一动,有点好奇另一件事。
他家老三,怎的,就喜欢上个小姑娘呢?
摇头晃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问的直白,“老三,你咋看上人家的?”
陆冲一下嘴角弯弯,笑的收不住。
喜欢的人,光是想到,都很幸福。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是谁家小姑娘,怎么生的这么漂亮?”
他嘴角含笑,是花遥和秦雲二人从未见过的温柔笑脸,二人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成了。
花遥给他打包票,“兄弟,你放心,这件事情,包在哥哥们身上了。明儿个我就叫你嫂子去给你提亲,这个月就让你成婚!”
陆冲好笑的摆摆手,“不好不好,我还得看人家有没有那个意思。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秦雲一拍桌子,眼睛瞪的浑圆,“好什么好!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枉你江湖行走这么久,怎的还是一股子迂腐书生气?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人家等得,你等得吗?按我说的,这事情,我们两给你解决了!”
秦雲拍板,不由分说的决定了此事。
陆冲还欲反驳,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喜欢,是难以说出口的。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惹得人家不高兴。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她一点点不开心。
有两个哥哥在,帮他把心意说了,倒是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敬了二位哥哥一杯。
这一天,三人彻夜未归,醉倒在归云楼。
这一夜,是满月。
灯笼铺子关上了大门,午夜时分,穆桢解下腰带,绑在了房梁上,吊死了自己。
凳子“哐当”一声响,一双脚在半空中摇晃。
这个月来找她的,是吊死鬼。
更夫打了一夜的更,心不在焉的走在街上,从灯笼铺子经过了无数次,愣是没瞧见门上映出的那个倒吊的人影。
直到最后一更,天即将亮起来。
走到灯笼铺子边上,他抬头打了个哈欠。
扭头,浑身一凉,看到铺子里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
额头汗已经冒了出来,他吞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伸手,往窗户纸上戳破一个小洞。
女人吊在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披头散发,死状狰狞可怖。
“啊!!!”他大喊一声,飞快后退,往街上跑。
“当当当!!!”大力敲着梆子。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一时间,才睁开惺忪睡眼的街道,热闹了起来。
等到更夫把衙门的人带到,等到大家把铺子团团围住,等到陆冲心惊肉跳的回到家里,看见的,是一脸尴尬坐在板凳上的穆桢。
更夫一见穆桢冲他笑,吓得后退了两步,“鬼啊!”
衙役一把把人抓了回来,厉声道,“不是说死人了?人在哪儿呢?!”
更多哆嗦着指着穆桢,“就是她,她是个吊死鬼!”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颤。
穆桢敛下眸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沉,叫人捕捉不及。
再抬头,已是温柔浅笑,“哪儿有什么吊死鬼?大哥看错了。”
陆冲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出什么事了?”
穆桢不动声色道,“夜里总是凉了些。”
更夫还在大喊,“我明明看见她吊在房梁上了,舌头吐得老长老长……”
衙役一听,直接给了他一脚,“瞎了啊?人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坐着吗?”
大早上被人叫来,还没什么事,官差心情自然不好,恶声恶气道,“说说吧,到底几个意思?”
穆桢无奈道,“方才房梁上有耗子,我想着去抓,可能更夫大哥看我扒在房梁上,加上晚上也看不分明,这才误会了。”
这是明晃晃的说他眼神有问题。
人群传来一阵说笑,“这老更夫,胆子也太小了,人家姑娘大半夜还敢抓耗子呢,他连人都不敢见。”
“要说这姑娘也是,大半夜的,抓什么耗子啊。”
“那人家胆子大,见不得耗子在家里,关你什么事?”
“真是晦气,大清早的,还想着多躺会儿呢。愣是被他给叫起来。”
人群中抱怨声渐起,穆桢微微一笑,笑的温柔。
在别人看来,这是打扰到别人了不好意思。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这是知道,这件事情过去了。
更夫李九还在大喊,“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她披头散发,还瞪着我!”
说着比了比自己的眼珠子,“那眼珠子,瞪的死大,都瞪我脸上了!”
穆桢低头,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用自己出头。
果然,赶来看热闹的街坊已经帮忙骂开了。
“你大半夜的还绑着头发啊?那谁家半夜睡觉,不是披头散发的?”
“哦,就许你朝人家屋子里偷看,还不兴人家瞪你一眼?”
“一把年纪,没皮没脸的,还往人家屋子里偷偷瞧呢!真是不要脸!呸!”
“……”
更夫李九被怼的彻底没了脾气,被大家伙骂了一顿,又被赶来的衙役好好说教了一通,这才得以离开。
陆冲给前来的衙役手里塞了一点碎银子,笑道,“给兄弟们买酒喝,大清早的,辛苦了。”
等事情结束,太阳才刚刚从山后出来,沿着山脉,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金光。
第90章
今日陆冲被花遥秦雲约了出去,又是喝酒。
好在穆桢糊灯笼的手艺学的有模有样了,一个人看着铺子,像陆冲一样,坐在门口扎篾子。
街道尽头,两个妇人脚步生风,一副志在必行的样子,朝灯笼铺的方向走来。
黑些圆润些的那个,是花家嫂子,白些瘦小些的那个,是秦家嫂子。
两个嫂子受了他们夫君的嘱咐,要把陆老三家的这个小姑娘,给娶回来,再不放人走了。
有个地方做的不对,穆桢往后摸索了下小刀,正准备对着太阳好好看看,面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看到两个妇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一脸慈爱。
这样的表情,穆桢一般通通理解为不怀好意与没事找事。
顶着她这张脸,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那都是颇为引人注目的。
天上的神仙还知道清高,不屑去为媒为聘。地上的妇人们就不一样了。
这些妇人,一辈子围着丈夫孩子转,平日里没事,就好在街头巷尾的唠嗑。要是能有谁家姑娘少年的婚事让她们忙活,那可真是得了劲。
是以在人间行走多年,穆桢没少被一群妇人追着要做媒。
今儿个心情好,加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看出这二人是陆冲的两个嫂嫂,勉为其难的应付一下。
只见她眉眼弯弯,“两位嫂子可是有事?”
她有轮回之法,认识二人,二人可是第一次见她。
初次见面,一见她貌美如花,先是生了三分欢喜。见她进退有度,礼数周全,更觉得陆三终于遇到了个好人,三分喜欢变成了七分。
再一对比从前赖在陆冲家里哭唧唧又弱柳扶风不中用的姑娘们,看她手上还在编着篾子,一看就是个勤快的,七分喜欢直接变成了十分。
花嫂子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笑的脸上都是褶子,“哎哟,还不是听说这灯笼铺子出了个小姑娘,我们赶来看看嘛。”
秦嫂子则帮穆桢拍了拍身上竹子的碎屑,笑道,“陆冲是个不懂事的,你住在他家里,他还真当你是使唤丫头了,叫你编篾子做灯笼。行了行了,赶紧把东西放下,别做了。他这一屋子灯笼,还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去呢。”
说着,把穆桢拉进了铺子里。
穆桢边走边解释道,“是我自己没事干,学着编的。”
一听这话,花嫂子笑的合不拢嘴,“就知道你是个勤快的。”
秦嫂子问,“穆桢姑娘,你觉得我家陆三怎么样啊?”
花嫂子“哎哟”了一声,笑道,“都还没介绍呢。”
她指着自己说道,“我呀,是陆老三他二哥花遥的夫人。”
又指了指秦嫂子,“这个呀,是我们大嫂。”
她拉住穆桢的手,“你这个姑娘,一看就怪招人疼的。陆三说你无家可归,真真是可怜。我们两个家里妹子多,都远嫁了。一见到你,就跟见了自己亲亲的妹子似的,喜欢的不得了。”
穆桢抿嘴低头,装了一副羞涩的小模样。
二人一见,互相对了个眼神,觉得有戏,便唠叨开了。
这一唠叨,便过去了一下午。
离开的时候,拉着穆桢的手,直说要把她带回家。
穆桢送走这两尊大佛,一脸阴沉的坐回了铺子。
其实她一直都猜陆冲对自己有意思,只是今天,他两个嫂子来,算是彻底把事情挑明了。
这件事让她脑壳疼,从那场战争退下来,她就做好准备,这辈子与寡淡、痛苦四字相连。
若是他人别有用心,穆桢大可兀自离去。可若是他真心相待,穆桢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过冷淡,显得太过绝情;可热烈一些,又只怕他会误会。
也罢,反正陆冲自己还没开口,她又在这烦恼个什么劲儿?
事情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总有解决的法子。了不得,就是把眉毛烧掉嘛,她再画上便是。
话说这头秦嫂子和花嫂子离开灯笼铺,二人满面春风的回家,要告诉当家的好消息。
迎头撞上了失魂落魄的更夫李九。
更夫李九自上次被误会,一直郁结在心,他确定自己的眼神没问题。
尤其是那张吊死鬼的脸,夜夜入他梦来,吓得他冷汗直流。
闭上眼,一双瞪的死大的珠子看着他,像是下一刻就要张开吐着舌头的血口,把他嚼碎吞入腹中。
被吓到之后,打更也不尽心了。最主要的,是不敢打了。
旁人没见到,自然被陆三家的女鬼骗过。可他是亲眼见过的人,加上那天还去指正了她,要是她怀恨在心……
说不定下次吊死在家的,就会是他。
想到这里,李九打了个哆嗦,青天白日,也感到阴风阵阵。
这几日里,总觉得自己身后跟了人,一双手随时出现要结果了他。
今天他老婆又把他骂了一顿,赶出来买菜,战战兢兢走在街上,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人。
“哎哟!”
“哎哟!”
对面传来两声,李九先是心头一抖,害怕自己撞上鬼,抬头看见面前二人,放下心来,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了,花嫂子、秦嫂子,没事吧?”
两位嫂子,一个是船帮子的夫人,一个是酒楼老板娘,都是厉害的,哪能一句话就了事?
花嫂子想到前几日李九在街上传的谣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白天的就见你找人晦气,没长眼睛啊?”
秦嫂子语带怒火,“可不是没长眼睛吗?走路不看人,打更也看不清,光知道胡说八道的给人找事!”
花嫂子拍了拍她的衣裳,一脸嫌弃的看着李九,“你说说你,媳妇儿也不管,一身邋里邋遢的,把我衣裳都蹭脏了。”
李九看了自己一眼,一脸苦笑。
自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连一个人洗澡都不敢。更别提洗衣裳了。
家里那泼辣货从来都是让他洗衣裳的,庄户人家,洗衣裳都到河边去,不是清晨就是傍晚。这么阴气森森的时刻,他是不敢再出门了。又是在河边,边上有人一推,或是河里有人一拉,前后都是个死。
臭婆娘见他就是不动,每天骂骂咧咧的洗了自己的,也不帮他洗,这身上可不就脏了吗?
面前的秦嫂子和花嫂子还在阴阳怪气的骂人,李九一个屁都不敢放。
临了临了,心里堵了气,梗着脖子道,“你们都说我胡咧咧,我告诉你们,我可没胡说!”
花嫂子腰一叉,“咋地?说你眼瞎还有错了?!”
这时候,彻底把她对付船帮子的泼辣劲拿了出来,吓的李九脖子又往回缩了缩。
转念一想,要是把事情和她们说清楚,为了陆三好,她们也会把那个女鬼给赶走,自己不也就顺便得救?
遂壮着胆子道,“你陆三家里头那个,就是个女鬼,我两只眼睛看的真真的,信不信随你。”
花嫂子“哎哟哟”凉凉道,“就你还有眼睛呢?还看的真真的,也不害臊。说大话不怕风闪了舌头?这么编排人,不怕下地狱被鬼差拔了舌头?”
李九不管花嫂子怎么骂他,只是梗着脖子一味道,“那就是个女鬼,我见着了。你们都被鬼给骗了,要是你们不管陆三,哪天见陆三死家里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一听他还敢咒陆三,花嫂子这个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伸手就拧李九的耳朵,“我叫你胡说八道!还敢咒我家小三儿?”
李九被拧的哎哟直叫唤。
秦嫂子站在一边,没有搭腔,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二人回到了家。
花嫂子和花遥秦雲说了穆桢的事,自认为这事好办,把穆桢从头到尾夸了个遍,说不日就可上门提亲。
唯有秦嫂子,欲言又止。
花遥看出了嫂子的不对劲,问道,“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