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桢一直在看,身边这家酒楼这么大,穆桢早就想进去了。
她死盯着一醉楼,连声道,“看到了看到了,不光看到了,还闻到了。就这么香,菜这么香,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吃饭?”
“你想进去吗?”英启淡淡问她。
穆桢答的理所当然,“自然。要不你盯着这酒楼看这么久干嘛?看看它有多气派,然后嫉妒一下自己没有?”
英启捂着脸笑了出来,笑容中带了三分苦涩,七分嘲讽。
“这家酒楼,过去是我家的。我就住在这里,我爹、我娘、我的兄弟姐妹。”
“你要抢回来吗?”冷不防的,穆桢问道。
英启神色淡漠,“抢回来干什么?”
穆桢道,“若是我,我必然要抢回来的。把我赶出家门,这是让我吃了个大亏,我定要找补回来。何况你现今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要是这家店主不同意,打到他同意呗。”
英启看着穆桢,认真道,“你说自己是个欺男霸女的主,如今,我信了。”
穆桢仰头看了看天,笑道,“你早该信了。干涉轮回这么逆天的事情我都敢干,还有什么我不敢?”
她习惯了武力解决一切,武力解决不了,说明绝对力量还不够碾压别人。
多大事儿啊?回去修炼到绝对碾压再回来打过的呗。
英启淡淡道,“不用了,进去坐坐就好。此行是为雷龙,不为其他。没什么比飞升更要紧。”
说的也是,穆桢心道。她跟在英启身后走了进去。
寻了个位置坐下,伙计提了壶水便过来了。
伙计人瘦瘦小小的,脸上带着待客常见的讨好的笑,“客官,想要点什么?咱们一醉楼可是天清界第一酒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大能前辈。”
穆桢一探,伙计是个凡人,年岁不低,估计服食了丹药延长寿命。
也是,第二界修者遍地,凡人虽不像修者寿命那么长,但买点丹药活个几百岁,还是可以的。
凡人见到修者毫无惧色,看来他说话属实,一醉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大能,见怪不怪了。
穆桢神色一动,拧眉故作呵斥道,“你是新来的?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一千多年前,我可是日日宿醉在此。怎么,不过千年不见,你们这酒楼就把我给忘了?东家呢?叫他们一家子出来,与我一醉方休!”
听到穆桢嚷嚷,伙计脸色刹变,食指点在嘴唇上连忙“嘘”声,苦着脸道,“我的客官诶,禁声啊!”
穆桢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可是东家出了什么意外?”
伙计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客官,您可是一千多年都不曾回来?”
穆桢点头,一片茫然。
这幅装模作样的鬼样子,让英启恨不得给她一脚。
伙计偷偷摸摸的说道,“您不知道啊?这一醉楼几百年前,出了件大事。现如今这东家,说换也换,要说没换,那也没换。”
穆桢来了兴致,“怎么说?”
伙计明显是想给她显摆这个故事,兴致勃勃的给她普及,“六百年前,江家族长江谦对一醉楼老板娘梓珠仙子一见钟情,然后便把人强娶了回去。至于一醉楼里其他的大东家小东家们嘛……”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穆桢顺着他的意思,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催促道,“他们呢?”
伙计道,“江谦开辟了另一个世界,把他们一家子赶到了那里,让他们在人间称王称霸去也。咱们一般都不敢议论江家家主的这些事,只是人人都心知肚明,不说也就是给江家留个面子罢了。”
穆桢点头,沉吟道,“原来如此。”
只是伙计的情报不准,并非开辟了另一个世界,江谦只是找到了个人间的新界位而已。
开辟新界,这是她才能做出来的事情,真仙界都没几个老家伙敢说自己能开辟世界。
见她有兴趣,伙计接着说道,“从那之后啊,一醉楼名声更显。”
“因着众多强者来此聚会,那些想走捷径的女修们便学着梓珠仙子,在门前大街上走走逛逛,盼望着自己也能被某个强者看上呢。”伙计笑着说。
“只可惜那些女修估计是模样生的还不够好,一个也没被捡走。”
穆桢“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捡走?
伙计估摸着神神颠颠的女修看多了,用词也太不客气了点。
这一笑,让伙计看花了眼,由衷叹道,“仙子,若是您这等美貌,才能让强者大能之流迷花眼啊。”
穆桢傲然道,“我不需要。”
这时伙计才回过神来,对于那些想依附别人的女修,此番话是赞叹。但对于那些满身傲骨的女修,如此言语,算得上是折辱了。
他带着点小心翼翼,慌忙道歉,“小人的错,小人的错……”
穆桢也不愿意为难他,接着感叹道,“如此说来,一醉楼东家也是可怜。”
说到这儿,伙计瘪瘪嘴,道了声,“哪儿能啊?”
他眼里流露出一抹羡慕,“要我说,一醉楼的东家,也许到了人间才快活呢。”
“您看看,在天清界,他们就是个开酒楼的。没什么修真资源不说,还得处处陪着小心。可到了人间就不一样了,但凡有点微末仙法,在人间定是受尽人的崇敬。江氏族长将他们送下去,就是当土皇帝去的。人间帝王,天上仆役,要我选,我定要选人间帝王。”
“快活几十年,不比辛苦成千上万年的好得多?再说了,难道他们还真认为自己能飞升不成?在人间逍遥自在,比当一个惨兮兮的修者好多了啊……”
再说下去,只怕伙计是要把心头的羡慕嫉妒恨全盘托出了。
穆桢笑着打断了他,“伙计,上菜吧。捡特色的、好的,都上来。不必给我省钱。”
伙计回了神,“哎”一声,“好嘞!”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唤,“道友……”
穆桢回头一看,是个清爽温润的少年郎。
她挑眉,莞尔一笑,“你想和我们同桌?”
问完,不由分说的踢了身边凳子一脚,把它从桌下踢出来,朗声道:“坐!”
第76章
江流此时坐在姑娘身边,一身无奈。
他自小生长在氏族之中,各样的女修都见过,清高冷傲的、含羞带怯的、明朗大方的……她们见到他时,眼中的爱慕遮挡不住。
可他对她们的示好毫无感觉,只是客气疏离的与之交好。
今天,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心生好感。
那么明朗的笑意,一举一动之中带着的小小得意,叫他挪不开眼。
他坐在原位,看她和那个伙计相聊甚欢,心中竟是生出了一抹妒意。
他讨厌那个伙计,说的太过清楚详细了,叫他之后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
心中挣扎了无数次,终于,在那个伙计走后,再没有忍住,决定找个借口坐到姑娘身边。
他打了无数腹稿,遍寻借口:——酒楼人多,同为修者,不妨同桌让位?
不行,现在人不多,而且贸贸然上前,只会让人家觉得奇怪。
——见姑娘初来乍到,愿为向导。
更不行!这么说必被当做登徒浪子,保不齐让人家觉得冒犯了,下一刻便大打出手。
——要不然出去一趟,回来之后顺势和人家搭话好了?
不行。没被看见便罢了,若是看见了自己出去又回来,还装模作样的过来问话,岂不是疯子一个?再说,他乃江氏一族人,一醉楼店家认得他。向一个刚来这里的姑娘问话,怎么看怎么古怪。
……
思来想去,坐立不安,终于想好了借口。
她不是想知道梓珠和家主的故事?那他翩翩上前,拱手问好之后,泰然自若的问上一句:“姑娘,方才听你在问江氏族长与梓珠仙子一事,可是对此好奇?”
对,接下来姑娘无论是好奇问话,还是淡笑着说“我已经从小二那里知晓了”,他都可以接的上话。
如此想定之后,才胆敢厚着脸皮上前。
谁知,他心头挣扎半晌,姑娘竟一眼看穿了他,把他的话头全部堵了回去。
更不曾想到,姑娘看穿了他,下一刻却又踢了凳子出来叫他坐下。
好大气的一个姑娘。
如此看来,她该是对自己有意,才会让自己坐下……吧?
穆桢淡笑看着眼前面色微红的少年,眉宇温润中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傲气,衣着华丽,举止得宜,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她只看人家一眼,便知道人家对自己有意思。
与其让他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自己主动让他坐下。
反正他不就是想同桌嘛?
多大点事儿啊。
坐!
穆桢起了调戏的心思,叫人坐下之后便不再说话。
嘴巴叼着杯子喝茶,似笑非笑的,时不时看人家一眼。
许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又或是其他原因。
公子终于开口介绍自己,“在下江流,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穆桢指了指自己,“穆桢。”
又歪了歪头,抬抬下巴,“英启。”
听到“英启”二字,江流表情一愣。
他定定的看了过去,目光逐渐深邃,神色复杂。
英启二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世人大多知道梓珠,也知其有家人,只是家人到底是谁?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江流就是那为数不多中的几个。
尤其是对面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实在和梓珠太像了。
不对不对,江流无奈笑笑,自己怎会如此疑神疑鬼?
梓珠那家子人修为几何他也是知道的,破界之事,他们家做不出来。
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英启!”
而后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小贱人!我爹早已将你们一家子赶了出去,你竟还敢不要脸的又回到天清界!”
是江谦的女儿,江寒。
江寒脾气乖张,素来不好相处。被赶走的江谦原配道侣便是她娘,江寒由此对梓珠和其家人深恶痛绝。
眼见对面姑娘就要被为难,江流伸手,把江寒拦下。
“江寒,谁都知道破界艰难,下界离这里相隔甚远,又毫无修仙资源,他们家人怎么可能回来?莫要认错了人任性。”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直道,“人有相似,姓名相同,许是哪位同道看上了她的皮囊,这才幻化上了。”
穆桢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可不是幻化出来的脸,她一直就长这个样。”
英启冷冷的看向江寒,忽然,脸上绽开一抹大大的笑意。
只见她面带容光,笑的张扬,眉梢眼角具是桀骜,“我就是英启,你欲如何?江寒,现如今,你还想怎样?”
她巍然不动的坐着,像看疯狗般看江寒。
江家众人,仗势欺人,当年把他们一家羞辱个遍之后,又将他们如野狗般流放。
江寒,英启从看见她第一眼就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当年江家数人,言语辱骂者甚多,唯有江寒,直接动了手,把她打的遍体鳞伤。尤其是她的脸,不知用了多少药,才把这张脸恢复如初。
英启不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江寒,她祭出利剑,居高临下的冷笑道,“英启,当年我怎么划花你的脸,如今再来一次罢了。”
“你们这家子卑贱的东西,也配和我攀上关系?”
江寒深恨英启。一是因为她的母亲,梓珠将她母亲赶出江家,让她沦为修真界笑柄。第二,则是因为英启那张脸。
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叫她看了,心中忍不住的生气。
低贱如蝼蚁一般的东西,也配比她好看吗?
所以第一次见到英启,她毫不犹豫的毁了她的脸。
反正这一家子都靠脸吸引男人,毁了容,也算是救了别家免遭她家一般的厄运!
灵气刹时暴虐开来,江寒身侧划出七道淡绿色的光芒,直突突朝英启脸上袭来。
英启不动如山,猛然间神色转变,七道绿色的利剑即将杀过之际,英启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英启和江寒齐齐消失在了一醉楼,只剩下绿色灵剑的光芒还在微微闪耀,暴虐的灵气随着江寒消失也逐渐消散。
变动发生的太快,江流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不见了。
他低头自语,“人到哪儿去了?”
穆桢从桌上起身,留下了酒钱,走过江流。
她神色迷醉,直勾勾的看着江流的眼,拍了拍他的胸口,“许是死了吧。你们……可以给江寒收尸了。”
她说话声越来越轻,听在江流的耳朵里,却犹如兜头凉水浇下,阵阵发寒。
“英启修炼的是什么邪法?邪修……人人得而诛之。她会不得好死的!”江流抓住了穆桢的手臂,语带不善。
穆桢挣脱了江流的手,不咸不淡道,“谁说是邪修了?”
江流冷声道,“数百年前他们离开此界时,修为如此低下,除了比凡人寿命长些,但凡一个正经的修士都能欺凌他们。若非修习邪法,怎可能数百年便修为大涨?”
谁都知道,修行这种事情,最是急不得。
修士打坐上万年的数不胜数,数百年,说它弹指一挥间都不过分。
穆桢不耐烦道,“走的时候本来修为就高,人家当年不想和你们扯皮,你们还当自己多厉害呢。她娘那个死样子,反正英启本来也不想要。”
“既然你们找了个地方让她清净,她懒得理你们罢了。”
她话说的越来越快,认识她的人就该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
可江流百思不得其解,“穆桢道友,你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若她当年修为够高,是绝计不会让自己受此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穆桢冷了脸,“既然知道是奇耻大辱,那便该庆幸她胸怀宽阔。若非江寒自己撞上门来,英启都不愿和她计较。”
“强者对弱者宽容,你们就该感恩戴德,小心翼翼的避让,而不是自寻死路。”
穆桢面色狠厉,全然不复方才的娇俏模样。
“告诉江谦,英启会去找他的。”
言罢,转身离去。
江流一脸复杂,“道友,就算英启成为强者,也不该如此张扬。”
他确在真心实意的劝告,“江氏一族在天清界何等尊贵你们亦是知晓,难道英启当真以为,凭她一人之力,便能和整个江氏一族抗衡?”
江流以为她听了进去,舒了一口气,“英启若成当世强者,江家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也会好生奉养她。如此一来,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
穆桢听完,沉默良久,而后放声大笑道,“若是英启不行,还有我。你至今不曾探出我的修为,莫非觉得我是个凡人不成?”
闻言,江流心头划过一丝莫名的惧意。
他知晓她是修士,只是不知修为几何,探不出高低。如今看来,并非身上带了隐藏修为的法宝,而是她本就为高阶修士!
“江流,修者,修的是心。既然英启有打败所有人的能力,又为何要束缚自己?这一场打斗,早在数百年前便该开始。只可惜当时的她还不够资格,现在,游龙入海,鹰击长空,你们什么都挡不住!”
她代替英启放下大话后决然离去。
江寒死了,死的很突然。
自尽。
谁都没能想到,她居然是自尽。
江流早已准备好见到江寒被打的浑身是血,想象过了无数种她被各样术法所杀的死态,唯一不曾想到的,便是自尽。
她的本命法宝是一柄长剑,那把长剑刺穿了她的灵魂,刺碎了她的元丹,谁都救不活。
江谦看到江寒的那一刻,只说了一句话:“为何如此?”
江流心头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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