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又是一愣,脱口而出:“你问这个干吗?”
“有些寺庙才灵验,去了其他地方反而没效果了。”谢罗依微微一笑。
陆老爷咳了一声:“这,这妇人家的事儿为父也不清楚啊。”
“那好吧。”谢罗依垂下头,喃喃地道,“我还想吃庆云寺的斋饭呢。”
陆老爷捂着心口,拔腿要走,没想到谢罗依抬头又叫住他:“让小厮去庆云寺买点斋饭来吃吧,佳佳好饿呀。”
她拍拍自己的肚子,皱着眉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而那陆老爷早已面色惨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胡乱应下了。刚出了屋子就听她又在里面喊:“别忘了赶紧让郎中来为女儿诊断诊断啊!”
刁难
郎中来了,雪梨酿和冰糖香梨牛肉脍也来了,还有五谷斋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庆云寺的,最有趣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母亲都来了。
不大的闺房里站满了人,大家都看着她,而她正大快朵颐地吃吃喝喝,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
“你们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一起吃?”谢罗依将吃了快底朝天的茶盏碗筷往桌上推了推,好像真的在邀请大家享用美食。
“我们不吃。”陆夫人和颜悦色,关切地问她:“女儿啊,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就这儿疼。”谢罗依指着肩膀,蹙起了眉头。
陆夫人朝一旁看了看,一位结式幞头的中年男子道:“小姐的肩膀被木叉捅了一个窟窿,伤得有些严重,需要定时换药也需要静养。”
“你都听到了?”陆夫人听他说完,微笑地看着她道,“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房中,不可再淘气了。”
“知道了。”她想了想,便爽快地应下了。
陆夫人又道:“有什么事你就吩咐阿紫和阿红。”
阿紫一天天真,阿红却一脸严肃,倒是这个陆夫人不卑不亢地端坐着,陆员外坐在她身边却是一句话都不说,玩着手中的茶盏,神情有些厌厌的。
谢罗依向陆夫人道:“爹爹似乎不大高兴?”
陆夫人笑了:“你爹爹是累了,这些天为你的伤势是操碎了心。”
“母亲倒是容光焕发,越见清雅动人了。”她嘻嘻一笑,说出来的话有一丝调笑的意味。
谢罗依将这位陆夫人和莲姨、真真比较了一番,她比她们都冷,犹如高岭之花,拒人千里之外,温柔却无法亲近。
陆夫人含笑看着她,慢慢地站起身来,陆员外也随着她站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谢罗依乖觉地点点头,看着一帮子人鱼贯而出。
“你们怎么还待在这儿?”等人走光了,她看见阿紫和阿红还站在身边,奇怪地问道。
阿紫道:“我们要留下来服侍小姐啊。”
谢罗依笑道:“本小姐现在吃饱了,你们打算怎么服侍我啊?”
阿紫歪着头想了想:“小姐要不要睡会儿?”
谢罗依道:“刚吃完就睡觉会积食的。”
阿紫又道:“那奴婢给小姐按按腿?”
谢罗依道:“我怕痒。”
阿紫呆住了,看向阿红,见同伴无动于衷只得道:“那小姐想做什么呀?”
阿红突然道:“夫人吩咐了,小姐要静养的。”
谢罗依抿嘴一笑:“本小姐只是热得心烦气躁,你们去取些冰块来置于屋,顺便给本小姐扇扇风。”
“冰,冰块?”阿紫阿红异口同声,惊讶地看着她。
谢罗依道:“怎么了?我记得家里有冰窖专门存着冰块度夏的呀。你们都失忆了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有难色皆默不作声。
谢罗依催促她们快些去取,阿红偷偷向阿紫打了个眼色,那阿紫愣头愣脑地却没多大反应,大概是没懂她的意思。
阿红气得一跺脚,让阿紫在屋内尽心服侍,自己扭身出去了。
谢罗依狐疑地问道:“我提的要求很过分?”
阿紫急忙摇头:“也不是拉,只是,只是我们没有冰块。”
“没有?”谢罗依尖叫道,“怎么可能?”
“小姐或许记错了。”阿紫可怜兮兮地垂下了头。
“你扶我出去,我亲自去问母亲。”她要下床,阿紫急忙扶住她。
“小姐你伤未愈,不好到处乱走的,免得伤口又崩开。”
谢罗依扶住她的手,也不反抗:“那你陪我在房中踱步消消食吧。”
阿紫展颜道了声好,小心地搀扶着她。谢罗依一边走一边打开柜子、妆奁等,长吁短叹:“不过受了伤,怎么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阿紫听她这么说则在身边安慰她。
窗外种着芭蕉,宽大的叶子将庭院里的景致遮盖了七七八八,谢罗依穷尽眼力都没法看清楚。她很想出去看看,但阿紫看得很紧。
又等了许久,阿红才姗姗而来,谢罗依问她:“冰呢?”
“化了。”阿红回答,“夫人说了,天太热冰全化了。小姐怕是不能用上了。”
谢罗依遗憾不已,合衣倒在床上道:“那你们扇扇子吧,天太热,我睡不好。”
阿紫和阿红没法,只得在床头床尾的摇扇,谢罗依嫌她们风小,让她们扇得用力些。只要有人停下,她又开始啧啧抱怨,这几个时辰扇下来,阿紫和阿红手臂都快断了。
最后两个人实在受不了,问谢罗依是否肚子饿了?或许她们觉得能不让她睡觉是最好的事了。
显然刚要去见周公的谢罗依被吵醒十分不悦,她不敢揉眼睛,故作暴躁地道:“睡都睡不好,哪有什么胃口。”
阿红不堪其扰,献媚道:“小心流了好些血,要补补身子的。”
谢罗依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吃的?”
阿红被问懵了,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呀。
谢罗依瞧她的样子,便知道了七八分,道:“这天闷热,你去买点消夏的东西来吃。”
阿红笑道:“小姐想吃什么?”
谢罗依张口就来:“椒香胡麻饼、鸡省露浓汤、槐叶雪梨露、杏仁饧粥、鲈鱼切脍,再切些白水羊肉来吧。”
“对了,蘸水要用德阳的花椒和陆阳的香油啊。”德阳就在陆阳旁边,要取来很方便。
阿红已经头晕了,但她急于逃走,匆匆忙忙应下了。
谢罗依叫住她,又让她重复了一遍,说明了各道菜的注意点,折腾了许久这才放她走。
弄得本来还在羡慕阿红头脑灵活的阿紫暗暗咋舌,只能右臂捧左臂,继续扇扇子。
谢罗依看了一眼阿紫,憋着笑道:“你用点力啊,继续扇啊。”
阿紫苦不堪言,觉得手臂都快断了。她实在不堪忍受找了个借口,说要看看阿红怎么还不将饭菜端上来,这才匆匆溜出了屋子。
等她们一走,谢罗依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整个院落并不大,推开门就是一条回廊,回廊两头没有人把守,回廊外是一个小池塘,池塘对面就是围墙,四周种满了密密麻麻的芭蕉,肥大的叶子挡住了视线。
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到了围墙外的山,虽然只是一角,却因为那一角的山势立刻就能想到连绵起伏的山峦。
陆阳城里应该看不到山。
她四下张望,日暮西斜,并不是逃跑的好时机,再说了刚刚点了那么多好吃的,怎能就此错过?
刚回到屋里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屋外脚步纷踏,谢罗依忙拾起了一把扇子慢吞吞地摇着。
门被粗鲁地推开,领头的就是她那个便宜爹陆员外。
陆员外一见她在屋内,那张黑脸立刻换成了笑脸,身后众人也松了口气。
陆员外讨好地坐下,笑眯眯地道:“佳佳,怎么一个人在屋里啊?”
谢罗依道:“她们都去给女儿弄吃的了,可是弄了许久还没弄来。”
陆员外安抚了她,又催促着赶紧让厨房上菜。一仆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陆员外面色尴尬,转头对谢罗依道:“佳佳,你吃得了那么多吗?”
谢罗依嘟着嘴,不悦道:“女儿受了伤得补补啊,爹爹难道还舍不得?”
陆员外忙赔笑:“舍得舍得,只是大热天的又是鱼又是鸡又是羊的容易上火。”
谢罗依道:“这还不都怪府里的冰窖没冰了。往年都有冰度夏的,现在没有了,还不让人吃点好的,好有力气度夏呀。”
陆员外叹了口气,只得说好。他无奈安抚几句后便要带人出去,谢罗依竟然又问他要两个婢女,说天太热要一起给她扇风。
陆员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偏偏他忍不住,板下脸道:“家里没那么多人手,阿紫和阿红是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她们能伺候好你。”
谢罗依郁闷道:“她们都是姑娘没什么力气,您要不派几个大汉来给女儿扇风吧。”
陆员外诧异地看着她,如同看个怪物,咳咳几声掩饰道:“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能让男人进你闺房。就这么定了,别再闹了。”
说完,再也不敢停留,立刻带着人夺门而出。
除了阿紫和阿红,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壮汉,谢罗依偷偷地将他们的容貌都记下了。
饭菜上来的时候已经要点灯了,谢罗依吃得津津有味,阿紫和阿红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两个人昏昏沉沉,十分可怜。
等服侍她吃完,两人还得陪着她玩叶子牌,当然,玩的时候手可不能停,还得扇风。她们实在弄不明白,为何一个受了伤的小姐,精力如此旺盛?
好不容易熬到熄灯就寝了,谢罗依仍旧指使两人摇扇,她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得养足精神才能逃走,而且得一次成功。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罗依就醒了,阿紫和阿红守在屋内,只是两个人都睡着了,还打着鼾,谢罗依想这倒是个好机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决定再让这家人多付出些代价。
如此五六天下来,她天天大鱼大肉,伤养好了身形也胖了,对镜梳妆直呼脸都圆了一圈。
阿紫趁机劝说:“大热天的小姐正好吃些清淡的。”
谢罗依点点头:“去弄些马奶葡萄、水晶樱桃、乳酪西瓜和北地柑橘来。”
阿紫闻言,真想抽自己两耳光。
两座城池
已经许多天了,陆府几乎满足了谢罗依所有的要求。
谢罗依躺在床上睡意全无,阿紫和阿红两个小丫头有气无力地扇着扇子。
她知道两个小丫头在等着她彻底入睡,只有这样两人才可以去打个盹,毕竟整天被逼着拿扇子扇风谁也受不了。
但她们却忍受了很多天,谢罗依心想,陆府人手不够。
这些天来她一直没闲着,吃吃喝喝的同时眼睛从未放松过一时一刻,陆员外惧内,凡事都要听陆夫人的,在这府中只有小事能做得了主。
府中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人,除了贴身的两个小丫头之外就只看见过一个老嬷嬷,剩下的就是陆员外带在身边的四个侍卫,而那个陆夫人身边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这不正常,想她继母进进出出身边的嬷嬷侍女们少说每次都有两三个,这个陆夫人身为尊贵的当家主母也太独来独往了吧。
这只能说明陆夫人是个狠角色,而陆员外腿脚功夫不行,需得有人贴身保护。
还有就是陆府真的很穷,但如果陆府很穷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自己抓来,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如果是为了勒索,至少得让自己像个质子的样儿,比方说快马修书给家里索要钱款等等,可这么多天下来半点动静都没有,陆府的这笔买卖真的很亏。
谢罗依想不透他们的动机,更让她挂心的是一直没有小桃和真真的下落,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阿红悄悄地靠近阿紫,如蚊子般的声音:“好像睡着了。”
阿紫便试探地唤了她几声,谢罗依熟练地装睡。
两个小丫头松了口气,丢下扇子,一个歪在脚榻上,一个趴在小圆桌上,都是对着窗户敞开的风,累了一天的两人没多久就打起了鼾。
这些天整个陆府对她放松了不少,谢罗依想今晚得走,不然万一他们不再给吃给喝,不再尽心服侍了,自己就真的走不掉了。
对于夜间逃跑她有经验,这些天也暗暗地做了好些准备,此刻她悄悄地下了床,小心地从妆奁里取了几件首饰,至于随身携带的那把麒麟匕首不知给他们藏哪里去了,如今为了逃命只得就此作罢,就当是丢了吧,就当是无缘,她有些许的遗憾,但却没有丝毫留恋地无声无息地翻窗出了屋子,动作伶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按着记忆,谢罗依猫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了围墙边,如她所料的那样,陆府人手不够,大晚上的竟然没人巡夜。
一来二去她□□有了经验,爬树、上墙、翻过,跳下,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围墙外是一片广阔的天地,群山环绕,丛林茂密,连个街坊邻居都没有,整个一荒郊野外。
她贴着墙根走,没走多久就发现府院的大门的阴影下有两个影子,应该是值夜的家丁。她悄无声息地退后,寻其他路逃走。
等她借着昏暗的月光一路小跑到一处小山坡时,占地并不大的陆府已经蜷缩在阴暗里了,平常的屋檐,不高的土墙远远望去像一户寻常的农户。
得赶紧离开。谢罗依都怀疑自己这几天是不是中了邪,身处郊野荒冢里,她无法接受澹台成德口中的陆阳陆员外会是这户人家。
但如果不是这户人家,怎么能正好姓陆?又为何要骗自己此处已在陆阳?这巧合得太过诡异。他们将自己抓来,伪装成他们的女儿,是打算将她囚禁一辈子吗?为什么要将她抓来囚禁?莫非是看上自己的美貌?
不能吧?那陆员外可是很惧内呀……
重重谜团让谢罗依头晕脑胀,她又想到了小桃和真真,在陆府的几天她想了她们几百遍,觉得这两人都身怀功夫不可能被困在陆府,所以她也没打算冒着风险搜刮陆府去救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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