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王应该没那么灵通吧?”为避免他怀疑,她小心地问道。
澹台上寻冷飕飕的眼风瞥向她。
“臣女懂了。”她立马识趣地道,“臣女知道临川王从小与清越郡主交好,出了这种事他的确可疑。”
怀疑澹台成德是正常的,清越郡主一个弱质女流能有多大能耐跑出蛮荒之地光明国,若是没人接应,要跑出环绕在光明国四周的山峦丛林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不用猛兽,小小的一条蛇都能吓死她。
反倒是那个光明国主君事后的反应也挺奇怪的,知道自己的老婆跟别人跑了,不向朝廷兴师问罪反而上报了一个假死的消息用以隐瞒,难免不让人怀疑光明国主君此举和接应之人有猫腻。
谢罗依恭敬地应了一声,澹台上寻又补充道:“七天后,朕要知道结果。”
“这……”谢罗依快哭了,“时间实在太紧了。”
澹台上寻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笑道:“为了让你积极点,朕今天送了一份大礼给你。朕相信,你看到这份大礼后就不会再抱怨了。”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头乱撞,谢罗依跟在他身后,步履沉重地往里屋走。
拉开移门,澹台上寻的心腹金吾卫统领宇文辞向两人行礼后微微侧过身,一张惊恐万分的熟悉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琦玉!”她惊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五花大绑,口中还塞了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头。
面对她狐疑又带着质问的眼神,澹台上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大婚前夜有人对你下毒,想要害死你,朕已经帮你捉到凶手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谢罗依仍为她开脱:“这不可能!她是臣女的妹妹。”
澹台上寻道:“正因为她是你妹妹,害你才更容易得手。”
他说的谢罗依当然明白,在她心中用蛊虫之死害得她差点没命的无非就是荔枝、谢琦玉和谢飞羽,可即便她们三人联手,她也不想对她们赶尽杀绝,更不想借他人之手将她们置于死地。
谢琦玉眼泪汪汪的双眸哀求多余怨恨,这还是第一次她觉得她是真怕了。可是,她被绑的内室与两人对话的地方实在太近了,只隔着薄薄的一道门板,完全能听到他们说的话,谢罗依在心中哀叹,今天皇帝要放过她,难了。
不过,既然是自己妹妹求救,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也没冷血到这种地步。
“陛下这是要?”
“朕自然要为你出头,严惩凶手。”
谢罗依抽抽嘴角,一字一句思索着道:“陛下您看啊,臣女都已经没事了,这件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何?”
“不如何。”澹台上寻也勾了勾唇,“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朕提点你其中厉害了吧。”
她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谢琦玉,哭得那是我见犹怜啊。心中不忍,垂死挣扎道:“臣女觉得害臣女的不止她一人。”
“哦?还有谁?”澹台上寻饶有兴趣地问。
谢罗依道:“谢府的二小姐谢飞羽、谢府的当家主母,还有如今临川王府的妾室荔枝。”
澹台上寻眯着眼:“这么说你是不信朕喽?”
谢罗依道:“臣女不敢。只是臣女知道谢琦玉从小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件事与她无关,就算有关也一定是她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她罪不至死,陛下要惩戒的话从幕后之人入手更佳。”
“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还是在质疑朕的决断、虞信卫的办事能力?”澹台上寻动怒了,帝王一怒,谢琦玉吓得浑身颤抖,谢罗依却镇定地看着他,藏在衣袖中的手紧张得全是汗。
“臣女是在就事论事。”她挺直了腰板,神色坚定,输人不输气,自己可不能先垮掉,虽然她对特务机构虞信卫十分不齿。
空气降到了冰点,谢罗依道:“陛下既然要还臣女一个公道,不如彻查她们,取得证据后再施刑罚才可服众。”
澹台上寻移开目光,谢罗依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实在不可爱,他看着哭花了妆的谢琦玉,心中觉得一丝丝可惜,可惜了这个小美人啊。
“朕给你们一个恩典,谢琦玉一死,其他人朕就不追究了。毕竟她们都是你的亲人。”
“陛下!”谢罗依头皮发麻,“臣女可以保证……”
“她必须得死!”澹台上寻转头盯着她,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耐心已到了极点,“朕最后一次提醒你,她听到了我们的话,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出去吗?”
谢琦玉呜呜地哭喊着,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谢罗依悲哀地闭了闭眼:“可是她是臣女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啊!”
“那又如何。”澹台上寻指着谢琦玉怒道,“你难道觉得谢运会为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忤逆朕吗?还是你觉得在朕的一再纵容下你已经可以胆大妄为到要抗旨不遵了?”
“臣女不敢。”她垂着头无话可说。
澹台上寻余怒未消,拂袖背过身去:“宇文辞,把匕首给她。”
谢罗依惊恐地盯着宇文辞奉上的匕首,震惊得望着澹台上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一开始还不能确定澹台上寻的动机,现在她完全可以肯定了,澹台上寻要她亲手杀死谢琦玉,就是为了要她表明自己的忠诚。
如果一个人连伤害自己的人都不敢动手,何来勇气面对未来的血雨腥风?
如果一个人为了一个算不上家人的人不愿听命于他,他为何要相信这个人将来可以全心全意帮他对付自己的夫君?
没有了忠诚,她的命就如同蝼蚁,随时可以踩死。
血染锦衣
谢罗依虽然很想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但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自己的命还是比谢琦玉重要的。
她颤抖着从宇文辞手中接过匕首,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拔了她口里的破布头,道:“以后每年我会多烧点纸钱给你的。”
“谁要你的纸钱!”谢琦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破天荒的第一喊她,“姐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
谢罗依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难受地道:“我,我没有办法……”
谢琦玉发狠起来,大叫道:“你们为什么不杀谢飞羽!为什么不杀荔枝!我有什么错!我什么都没做!”
谢罗依道:“蚕王的死与你无关?”
谢琦玉一愣:“这都是荔枝出的主意,是她要杀你。”
她怕谢罗依不信,凄惨地道:“我不想杀你的,都是她逼我的。”
谢罗依是不信,若只是荔枝一人恐怕不够,应该还有谢飞羽,瞧,她刚刚都招认了。她同情地抚着谢琦玉的脸,多年轻的生命,像鲜花一样。
她哭得一抽一抽,十分可怜:“姐姐,我不想死,真的与我无关……你们没有证据,你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琦玉已经害怕得语无伦次了。
“可是你听到了不该听的。”谢罗依叹了口气,轻轻拭去她的泪,点明了她的原罪。
澹台上寻被吵得头疼,转身对宇文辞道:“把证据给她看,让她死得明白。”
一大叠的口供散在她们面前,谢飞羽的口供和按下的手印赫然在列,谢琦玉呆了,她似乎还没明白自己的亲姐姐会牺牲她。
谢罗依一张张地翻看,涉案之人众多,谢府下人王志、吉吉等证词外,还有京都黑市的贩商走卒的证词,看来皇帝收集的证据很充足了。
在如此密集的证据中,没有看到关于荔枝的任何指控,下毒的是吉吉,放乌鸦的是王志,指使的是谢琦玉,谢飞羽是帮凶。真是面面俱到唯缺荔枝。
她是真无辜还是另有隐情?谢罗依选择相信谢琦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阿罗,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澹台上寻见她还在犹豫,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对宇文辞道,“帮她。”
手腕被宇文辞死死握住,谢罗依颤抖着死命地挣扎着,眼见挣脱不了,闭了闭眼:“对不起,琦玉,我……”
“不要……”
姐妹间最后的温情被一刀扎灭。
往后挣脱和往前递送的角逐中,谢罗依拗不过一道猛力推着自己重重地前一送,匕首准确地扎进了谢琦玉的心口,又狠又凶。一刀毙命,痛苦全消。
谢琦玉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呼喊,身子一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至死她都不甘心,连眼睛都没有合上,胸口的血顺着锋利的刀子汩汩而出,晃得人头晕目眩,谢罗依吓得扔下匕首跌坐在地,衣襟上溅着她温热的鲜血。
澹台上寻不可察觉地勾起了唇角,向宇文辞使了个眼色。
宇文辞探了探谢琦玉的鼻息和脉搏,向澹台上寻道:“陛下,犯人已伏法。”
这伏的是哪门子法,谢罗依悲愤难当,死死地盯着那把插入谢琦玉胸口的匕首。
澹台上寻道:“把尸体处理干净。”
宇文辞拖着谢琦玉的尸体退了出去,澹台上寻将瘫软在地的谢罗依拎起来:“振作起来!谢琦玉是罪有应得。”
谢罗依软成一滩烂泥,从小到大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如今竟被逼着杀死了自己的妹妹。恐惧的汗水混合着无知无觉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她像是看着他又像是没有看他。
澹台上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劝慰着:“别怕别怕,你杀的那个人是要杀死你的人,你只是在自卫。”
他一遍遍地说,不厌其烦。
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等她平静下来,澹台上寻亲自泡了一杯茶给她,让虚弱的她靠在自己身边,缓缓地道:“小时候,母妃孱弱不得父皇喜爱,父皇有很多妃子,也有很多孩子。在子凭母贵的后宫里,我只是个多余的,不但会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就是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都会克扣我们母子。”
他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宸贵妃的儿子璃王纠合那些小內侍设了一个局,当时我年纪尚小根本没意识到后果。在父皇重重责罚下我差点落下残疾,当时我就发誓要璃王血债血尝。五年后,璃王恃宠而骄,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父皇一怒之下将他流放崖州,一年后死于寓所。”
谢罗依默默地听着,螭王一案已是朝廷旧闻了,当时她年纪还小,与当时还未封王的澹台上寻闲谈时,他竟然还装作很惋惜的样子,没想到幼时的他已经有那么深的城府了,而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只觉得心累,淡淡地道:“所以,那次轮到陛下设局了?”
澹台上寻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种下什么样的因便结什么样的果。一切冥冥中都已注定了。”
谢罗依闭了闭眼,流下一滴泪:“臣女明白了。”
“明白就好。”澹台上寻将守在门外的小桃叫进来,“扶你家主子去换身衣裳。”
谢罗依被小桃扶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煮茶的姿势依然优雅,品茶品得依旧自在,就像这间屋里没死过人一样。她暗自惊叹,真是杀人如杀鸡。
小桃一边为她更衣,一边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小姐,您这样回去会被殿下察觉出来的。”
“不会的。”谢罗依随便说了一句,看了一眼新穿上身的衣裳,与原来那件染血的一模一样,心中打了一个冷颤,短短时间里澹台上寻真是想得太周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瞒过他的?
“可是小姐,您在发抖啊。”小桃握住她的手,担心她再次病倒。
谢罗依拍了拍她的手,隔着屏风的连翘睡得正香甜:“等她醒了我们就回府。”
等连翘醒来的时候天也快黑了,不过单纯的她丝毫没有怀疑过谢罗依,只是懊恼自己怎么醉酒醉了那么久。
三人往回走,刚跨进王府,门侍就向谢罗依献媚:“娘娘,殿下在发火。”
谢罗依抬眉:“谁惹他了?”
门侍一脸便秘的样子看着她,那意思不言而喻。
谢罗依指指自己,门侍默默地点了点头,神情沉重。
她一脸狐疑地走了进去,心想自己又没得罪他,他这是发哪门子邪火?
澹台成德端坐在主殿银安殿中,殿内灯火通明,底下的仆从侍女跪了一地,连翘小声道:“惨了,殿下真生气了!”
小桃宽慰她:“别怕,有咱们王妃在。”
看见谢罗依进来,澹台成德抬起眼眸冷冷地道:“你去哪了?”
“妾身去饭庄吃饭了。”谢罗依环顾四周,脚边全是瑟瑟发抖不敢抬眼的下人们。
澹台成德冷笑道:“怎么?没几天功夫已把府中膳食吃厌了?”
谢罗依不知为何他突然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难道他知道自己和皇帝见面了?不能吧?
心中虽有忐忑,但她打定主意,无论他如何逼迫自己必须要死咬不知道。谢罗依拼足力气挤出了笑,故作欢悦地跳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晃着:“殿下不知道吗?春晓茶馆里的东西可好吃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妾身都爱和姊妹们一起去。这些天生病生得馋嘴了,就想去寻个老味道。”
她眉飞色舞地给他描绘着,说到兴起还舔了舔唇,澹台成德刹那觉得脸上浇了辣油,火辣辣的烧。
“妾身改日带殿下一起去,可好?”她说得口干舌燥,见他面色稍缓,暗暗松了口气,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嘛?”
澹台成德想甩开她的手无奈被拽得紧紧的,他尴尬地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一屋子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如获重释,纷纷退散。
等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澹台成德才道:“你是王妃,王妃要有王妃的端庄稳重,刚才那样跑过来成何体统。”
他话虽这么说,手却没松。
谢罗依不以为意,说得理所当然:“我才不稀罕做什么王妃呢,我要做你的宠妃。”
她骄横的样子让他怦然心动,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戏谑道:“你没听过色衰则爱弛吗?宠妃一般都不长久,只是男人们图一时新鲜。”
谢罗依勾着他的脖子,凝视着:“那你会吗?”
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澹台成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脱口问她:“怎么了?”
gu903();“你先回答嘛,”她不依不饶,“你会吗?”